曹秉舟通稟完之後,殿內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誰都沒說話。
皇上在聽到第一條消息時,已經覺得夠離譜了,世家和北魏竟然直接在望京城大開殺戒了,這可是望京城啊。
但是當第二條消息傳進耳朵裡,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朕這是病了日吧?”
沉默半晌,皇上才問出口,語氣透著十足的難以置信。
“回皇上,是日。”曹秉舟立刻回答。
“隻不過日沒上朝,就鬨出這麼大的亂子。北魏竟然與世家開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年沒上朝,北魏直接攻進望京城了,都是一群畜-生玩意兒!”
皇上震怒,直接開始爆粗口了,哪怕他想克製著,保持上位者的威嚴,畢竟破口大罵實在太過難看,但是無論他如何壓製,那股火氣都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完全克製不住。
“還覺得朕要不行了,竟然開始討論起要支持哪個皇子?嗬,我看這群東西是要造反!”他越說越氣,急火攻心,當場直接吐出一口血來。
這是九五之尊最忌諱的事情,伴隨著衰老,精神不濟,他越發發現自己的老態龍鐘,連批閱奏折注意力都不是那麼集中了。
而他的兒子們,還都正值青壯年,精神飽滿,處於人生最鼎盛的時期,特彆是這些皇子們為了爭搶那個位置,各種招攬謀臣,展現自己的才華,希望父皇能夠看到他們的優點,把皇位傳給他們。
可是皇子們表現得越優異,皇帝越怕這些兒子謀反,畢竟他自己的位置得來都名不正言不順,當初先皇弄死了好幾個兒子,而他因為最平庸反而活到了最後。
“皇上息怒啊,太醫,快傳太醫!”
殿內亂作一團,薛德連忙上前幫他順氣,倒了茶水讓他漱口。
皇上看著地上的那口血,頓時大驚失色,心裡更是湧起強烈的恐懼,他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曹秉舟不敢再多說話,隻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心裡琢磨著,若是皇上因為這倆消息被氣死了,他這個彙報者還能不能有活路。
薑院判被請過來的時候,就見皇上被氣得夠嗆,直接歪倒在塌上,滿臉蒼白,嘴角還帶著一絲嫣紅的血跡。
皇上甚至還閉著眼睛,單手捂住胸口,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怎麼回事兒?”他沉聲詢問。
“皇上方才已然大好,聽到錦衣衛彙報的兩件大事兒,頓時有些惱怒,氣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出來。”薛德解釋。
薑院判將手搭在皇上的手腕上,認真把脈,片刻後才縮了回來。
“沒什麼大礙,皇上原本就含著一口濁氣,方才吐了一口氣,剛好把那口濁氣也送出去,舒緩片刻就好。”薑院判輕聲道。
“那朕怎麼還有些不舒服?”皇上睜開眼,語氣疑惑地問道,似是不相信。
顯然他就怕自己出什麼事兒,薑院判再安撫之後,又開了一副藥方,煎藥服下,皇上才算是安心,也不覺得自己難受了。
“曹秉舟。”
“臣在。”
“你給我查清楚,究竟是哪幾個世家想要站隊,朕倒要看看,是誰這麼盼望著朕趕緊死,去給那些不孝子騰位置。嗬,想要從龍之功,也不看看朕答不答應!”皇上咬牙切齒地吩咐,顯然是恨到了骨子裡。
他真想把這些世家的腦子撬開瞧瞧,他不過日沒上朝,召見太醫的次數多了些,但也不至於到了命喪黃泉的地步了吧。
“至於北魏和世家們的鬨劇,朕不想管,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最好。不過為了以防誤傷,你們錦衣衛在遠處監控著,隻要不牽扯到彆人,任由他們兩方鬥去!”
皇上對兩件事情的態度完全不同,他一心隻關注自己的皇位問題,生怕兒子們造反,至於世家與北魏的爭端,反而是樂見其成的態度。
“皇上,依微臣拙見,這兩方爭端鬨得如此大,還是有第方偷偷出手了,否則不可能鬨得如此不可開交——”曹秉舟忍不住提醒道。
皇上卻是揮揮手:“朕當然知道,這幾個世家也不是鐵板一塊,還有不是世家的,想等著有家族騰位置的,彆說方,四方五方都有可能,想看他們倒黴的不知凡幾。你們錦衣衛能調查得過來嗎?”
“說起來這終究是小事兒,隻要北魏王子不死,死一些暗衛又如何,世家的暗衛也死了不少人,並不會影響兩國邦交。你派幾人盯著就行,其餘人馬都投入追查世家站隊一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皇上主意已定,明顯不是曹秉舟能夠左右的,他也隻能點頭應承。
“是,臣領旨。”
曹秉舟離開之後,皇上並沒有急著批閱奏折,反而皺著眉頭苦思冥想起來。
“皇上,兩位丞相求見。”薛德來通稟。
皇上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倆老頭的耳報神倒是機靈,這麼快就知道朕醒了,請他們進來吧。”
兩位丞相一同被傳喚進殿,皇上已經坐在桌前批閱奏折,腰背挺直,看起來精神頭不錯。
“朕剛好了些,兩位愛卿就來瞧朕了,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皇上樂嗬嗬地說了一句笑話。
兩位丞相連忙解釋,純屬巧合,他們都是為了彙報要事而來。
他們都怕皇上誤會,覺得這是要結黨營私。
兩位大人正是為了北魏與世家之戰而來,分彆從兩國邦交,以及對望京城的影響等各個方麵闡述了其惡劣影響。
皇上聽得心不在焉,這倆老匹夫說得如此嚴重,還不是在幫世家轉移視線,讓他一心撲在此事上,很容易就忽略了朝中臣子已經開始選擇皇子站隊了。
這些事件在先皇那時候,就已經發生過一回了,他雖然沒怎麼參與,但是作為旁觀到最後的勝利者,對這些套路可太熟悉了。
他是堅決不會上當的。
“朕已把此事交給錦衣衛了,兩位大人請回吧。”皇上揮揮手。
“皇上,正是由於錦衣衛之前的不作為,才會導致事態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是啊,之前北魏最先通知了錦衣衛和大理寺,曹秉舟分明知曉其中有蹊蹺,卻並沒有讓兩方坐下來談判,反而一直拖延,隻不過短短幾日就變成這樣,錦衣衛絕對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皇上莫要被曹秉舟給騙了。”
“還請皇上思啊!”
兩位丞相大驚,完全不讚同,立刻點名道姓地開始指責錦衣衛,並且懇求皇上收回成命。
“北魏和世家大戰,乃是武藝高超的暗衛們交手,他們交手都是殺招,這種所謂的臟活不交給錦衣衛,那交給誰?兩位大人有什麼更好的人選可以提出來,若是他們比錦衣衛合適,朕可以考慮替換。”皇上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語氣沉重地道。
兩位丞相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再吭聲,畢竟推薦人手,自然是想讓己方勢力接管的,但若是說出來,隻怕會暴露在皇上麵前,而推薦對方的當然又不願意。
況且皇上說出此話的時候,明顯帶著幾分情緒,他們已經明白此時應該閉嘴。
薛德將兩位大臣送走之後,一回來就聽見皇上在罵人。
“這兩個老不修的,就是想看朕是死是活。等錦衣衛把站隊的名單調查出來,朕倒要看看他們倆選擇誰。”皇上如今心氣不順,簡直看誰都覺得不順眼。
離開皇宮的兩位大人,則悄然對視一眼,低聲探討起來。
“許大人,你覺得如何?”
“還能如何,皇上不同意,我們這些臣子,自然是聽聖命。”
“嘖,許大人,這裡沒有外人,你就不用跟我耍心眼兒了,我是想問你覺得皇上氣色如何?”左丞相不滿地道。
右丞相皺了皺眉頭,斟酌片刻才道:“乍看上去,皇上儀態一如之前,不過唇色的確不好看,畢竟還處於病中。你覺得呢?”
左丞相輕咳了一聲:“我與你感覺相同。告辭。”
他隨便敷衍一句,拱拱手轉身就走,連追問的機會都不給人留。
“什麼人啊,這個老匹夫挖完我的回答,自己倒是不說了,還裝出一副要說真話的樣子!”右丞相啐了一口,卻也隻能看著他的背影,無能為力。
兩個人坐車回去之後,幾乎同時傳出去內容相似的消息:皇上龍體抱恙,並未好轉。
太醫院那邊的消息,他們很難打聽到,哪怕能收買到一兩位太醫,但是皇上最信任的太醫乃是薑院判,而他們不可能收買到這狡猾的老頭兒。
再加上皇上之前病情來勢洶洶,可是幾位太醫隻能診斷出感染風寒,完全不知為何皇上會那麼嚴重,因此哪怕是被重金收買了,給出去的答案也是含含糊糊。
這就造成了消息模糊化,而古代這些朝臣們最擅長聯想,太醫說得越含糊,在他們聽來,皇上的病情就越嚴重,恐怕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另外皇上的確還沒痊愈,之前自己嚇自己,差點嚇得半死,臉色的確不好看,整個人十分憔悴,更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樣。
錯誤的消息傳出去之後,這就導致皇上可能快不行了的流言,傳得更加廣泛且真實,連兩位丞相都讓他們早做打算了,還不趕緊選邊站隊,湊一把從龍之功。
雖說太子立下,但是他的位置並不穩當。
一是皇後早死,太子妃出身並不高貴,無法給太子太多助力。
而是大皇子乃是長子,親娘貴妃執掌六宮,他的親妹妹五公主更是深得聖心,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哪怕大皇子本身不算賢良,甚至之前還犯過大錯惹怒過皇上,但畢竟後台太牢固,導致他也有很多人追隨。
這兩人便是最熱門的選手,一個是嫡子,另一個是長子,於情於理都有可能。
世家的動作頻頻,一方麵要對付北魏,另一方麵還想要儘快戰隊,拚一把從龍之功。
這把火在望京裡一下子就燒得旺盛,雖說此事慎重,皇上終究未死,世家並不敢明目張膽地拉攏人,但哪怕是悄悄行動,還是引發不小的影響,甚至連程府都沒能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