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心虛,還因為一件事來的。
他現在知道,阿斯也不是走上歧途,提前“少奮鬥一百年了”。楚見微是人家正兒八經的表兄,沾親帶故,真正有血緣關係的。
阿斯說的回來探親,就是單純的探親。探望父母來的。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托諾城裡出身的小貴族之子的阿斯,會有一門這麼厲害的親戚,但不妨礙城主敬畏之心更重。又想到自己想歪的那點,不免非常心虛……還好他口風很嚴,沒把這件事傳出去過,要不然現在他隻能以死謝罪了。
一邊想著,城主一邊又讓管家端上茶水,小心翼翼地覷著楚見微的神色。
楚見微當然不是來找麻煩的。
隻是他說出的內容,讓城主眼前一黑——覺得還不如是楚見微來找他的麻煩呢。
他的呼吸猛地急促了兩下,不過城主勉強算是立得住的,畢竟年輕時候也是頗有野心,攪動風雲的少年英才,就驚駭了一會便回過神來了。
他清楚,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這會身為城主,他先不能慌。
城主難得露出正經肅穆的神色來,他環顧四周,心道這事不能讓彆人知曉,於是先請了楚見微去城主府的密室商談。
跟在身邊的,除了他和楚見微兩人,也就是阿斯和城主手下的副官,都是值得信任的人物。
楚見微隨手舉起魔杖,又施加了一層隔音魔咒。
他銀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將他做好的布置娓娓道來。
作為托諾城的城主,他才是在城內最有權威的人。
許多事,也隻有城主下令才能辦成。
雖然依照楚見微的身份和那些並不公平的、寫滿特權的貴族條例,他甚至可以直接“暫代”一個偏僻城池城主的身份,這就是上層貴族的特權之一,不過楚見微並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這名托諾城主做的很好。
而現在,也相當積極地配合他。
聽到災難將來臨之後,第一想法也不是怎麼逃離托諾,而是尋求解決之法。這樣的心性,其實在那些外放出去,擔任城主的貴族當中很罕見。
楚見微一邊想著,手指輕輕地敲打在桌麵上,一邊不疾不徐地布置完了所有的安排。
阿斯在旁邊,隻聽得眼睛微微發亮。
也很發自內心地,更加敬佩起兄長來。
他一直都知道楚見微算無遺漏,既然已經預知危機到來,當然會有所準備。
但是他沒想到,楚見微居然準備的這麼全麵。
阿斯甚至都有些吃驚起來……他和兄長在外麵遊玩的那段時間,也差不多逛完了托諾這個不算大的小城。隻是他一心用在玩樂放鬆上,而兄長居然在遊玩的這段時間裡,又做了這麼多的布置……
阿斯的神色又正色了一些,他的脊背繃得挺直,手指微彎曲起來,也跟著非常緩慢地敲打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會和兄長學習的。
阿斯聽得很認真。
他像是一塊海綿那樣瘋狂汲取自己之前未曾接觸過的籌謀相關的知識,穩紮穩打地按照楚見微留下的腳步向前行走。
他這樣傲氣的年輕人,本來應該是最不願意跟著長輩經驗前行的時候,總想自己闖出一番天地來。
但阿斯卻絕不會這麼想。
因為他的兄長,實在是太出色了。
出色到他會情不自禁地仰起頭看著他的光芒,是他的兄長、指引人、引導者。
阿斯無比自豪自己有這樣一名兄長,當然會願意跟著楚見微來學習。
這種相當純粹的信任關係,讓他的眼睛也緊緊追隨著兄長的身影。
當然了,
不止是阿斯,現在的城主和副官,也同樣受到了衝擊。
城主一開始還有些情緒低落。
他來到這裡這麼些年,自認為非常負責,儘忠職守。卻沒想到在自己的看管下,托諾城居然發生了這樣的危機,不僅有不懷好意的人潛伏,還被蛀得千瘡百孔,常住的居民體內,甚至被魔氣入侵……如果不是現在的時機不對,他甚至產生了辭去城主位置去告罪的念頭。
好在楚閣下發現了。
他還有挽回的機會。在這種時候,更要靠得住才行。
他聽著楚閣下的安排,對於處理城民體內魔氣的事,楚見微已經準備的相當完善了,接下來的行動也有章程安排。
城主的能力還算不錯,組織下來應該不會出問題,隻是……
城主想到托諾城的地理位置,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和深淵一線之隔。
他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趕得上這種將被載入魔法界曆史的大事……雖然不是什麼好事。
楚見微還沒安排抵禦魔物相關的事。
托諾城的魔法師不多,但戰士倒是有一些。真正開戰,這些人恐怕就是主力隊伍了。
這種主力一線,幾乎沒什麼生還可能。
城主本人,也是一名六階魔法師。不要說在這種荒僻之城了,其實就算放在其他地方,包括王都,也都算是水平很不錯的魔法師了。
以他的戰力,肯定是要上戰場的。
城主也沒想過逃避,但還是心中發苦,又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楚閣下,您還沒有安排正麵抵禦魔物的隊伍……”
他說到這個,楚見微才看了他一眼。
唇瓣微微彎起來,似乎有些好笑模樣。
他的睫羽微一垂斂,遮住了眼底神色,一錘定音,“這件事由我來處理。”
城主這才閉上了嘴。
他以為楚見微的意思是,這件事由他安排,其他人不用經手。
出於對這名半禁咒法師能力的信任,城主當然讚同,既然不讓他經手,他就不碰了,連打聽都不打聽一下。
因此並不知曉,楚見微的那句“由我處理”,就是非常純粹的,字麵意思。
直到災厄之日真正來臨時,他才見證了真正的——神跡。
……
烏雲密布,陰沉沉地壓在托諾城的上空。
近來城中的氛圍並不算好。
不斷有城民抱怨,出城的路被封鎖,他們不好交易生活物資,也不好外出去隔壁城市了。尤其是在城外搭了小屋,有兩片田地的城民,也采摘不了種得正好的油菜花。
哪怕是貪玩的小孩,也開始眼巴巴望著閉鎖的城牆,想著什麼時候能出去玩——他們也開始想念踩在濕乎乎泥地,抓田蛙和河魚的日子了。城外總是要比城內更好玩的。
這種抱怨,在某件事後就驟然小了起來。
城裡的一名年輕人,聽說還是一位強壯的戰士,偷溜出城後居然失蹤了!還是他的父母心下不安,找到城主說了這件事,然後城主陰著臉安排人,將那名年輕戰士尋回來了。
那名戰士被找回來時全身是傷,昏迷了一天。醒來後神智都不怎麼清醒了,隻斷斷續續說著“黑氣”、“沼澤”、“找不到路”這樣的話來。
這下就算腦子再不靈光的人也轉過來了,為什麼這段時間忽然封城,恐怕是外麵……出事了。
再加上也陸陸續續開始有人發現,自己給外麵的信件,尤其是通過魔法陣運送的信件都送不出去,他們也很久沒收到外麵的親人的來信和物件,這才發現,托諾城似乎和外界斷聯了。
在人心越來越浮動不安的時候,城主才組織了一場演講。他登上了城牆,通過風係魔
法,將聲音送到了托諾城的每一處地方,每一戶人家。
他沒有選擇隱瞞。
到這種時候,也已經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城民們。”
有些胖乎乎的城主站在了城牆上,難得嚴肅,配著他此時氣勢,竟是有些說不出的威嚴。
“現在托諾城,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甚至整個魔法大陸,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這些事太沉重了。
城民們幾乎是滿臉茫然的,深淵、魔物——這些詞彙,離他們的生活實在是太遠太遠了。他們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還會和這些血腥殺戮的代表牽扯到一塊。
但不管他們現在頭腦多混亂,有一點倒是理清楚了。
托諾城被圍攻了。
他們被魔物圍攻了!
那些不懂事的小孩,都因為旁邊大人陰沉如水的麵容,嚇得哭泣起來。
哭聲一起,又斷斷續續摻雜了其他的哭聲。
尤其是當他們知道,原來阿蘭牧師不是什麼好人,和魔物勾結,在他們的身體裡種下魔氣的時候,就更傻眼了。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在城中名譽極高的阿蘭牧師,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他們不想被魔物殺死,但更不想變成魔物啊!
這比染了重病,還要可怕。
一時,城池中到處都是崩潰的哭聲,有些人眼睛發紅,暗暗生了狠意,恨不得現在了結自己,避免變成怪物,會吃了家人朋友。
城主也很心酸,尤其他看著混亂起來了,有的人把割草用的短刀鋤頭之類的都抖出來了,對著自己比劃,更是慌張,差點沒跌下城樓,大聲製止道,“大家先不要慌!被種下魔息,也不是不能挽回的!外麵來的魔法師閣下,已經在為大家解決了……”
法,將聲音送到了托諾城的每一處地方,每一戶人家。
他沒有選擇隱瞞。
到這種時候,也已經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城民們。”
有些胖乎乎的城主站在了城牆上,難得嚴肅,配著他此時氣勢,竟是有些說不出的威嚴。
“現在托諾城,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甚至整個魔法大陸,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這些事太沉重了。
城民們幾乎是滿臉茫然的,深淵、魔物——這些詞彙,離他們的生活實在是太遠太遠了。他們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還會和這些血腥殺戮的代表牽扯到一塊。
但不管他們現在頭腦多混亂,有一點倒是理清楚了。
托諾城被圍攻了。
他們被魔物圍攻了!
那些不懂事的小孩,都因為旁邊大人陰沉如水的麵容,嚇得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