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對未知的疑慮,讓他們心生恐懼,行動就更遲疑了。
楚見微因為風係魔法的敏銳探查力,比那些耳聰目明的戰士們,更先一步發覺這些平民的存在。也看見了他們神色憔悴而惶恐,互相依托著才不至於立即倒下,暴露在外的傷口透著腐爛的血水,肢體上的皮肉仿佛是被硬生生腐蝕了一塊,露出了那泛著黑色、黏連著一點肉絲的骨頭來。
這種傷勢隻看起來,便足夠令人痛不欲生。隻是這些城民們都是滿臉的麻木,似乎絲毫意識不到這種傷口多麼的猙獰可怕——他們長途步行的時候,甚至還有血肉跟著脫落下來,落在了地上,又被身後的人踩成了一團團的血泥。
身邊的人,也不會去關心那看上去就極嚴重,還在不斷腐爛的傷口。
他們都知道,自己已經是自身難保了,實在提不出精神去關心旁人。
或許被毒死在黑霧裡,或許被那些魔物追上來吃了……誰知道他們的未來呢?
在看清楚這些平民麻木的神色後,楚見微的睫羽,很輕微地顫了顫。
細密而長的睫垂落下來的時候,像是振翅欲飛的蝶羽一般。
他已經確認了,這些看上去被疲憊恐懼擁簇的群體,的確是人類——是他們的同類。
楚見微將這個消息傳了下去,又下令繼續往前接人。
哪怕還心存困惑,但是楚見微在軍中的威信,的確是太高了。一時之間,不管是那些戰士還是魔法師,都再無人遲疑,而是大踏步地向前進發——
既然楚見微說了那些是城民,那就肯定是城民。
至於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平民,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會不會是魔物用來吸引他們的陷阱?
既然楚見微在,這一切就不必擔心。
必會迎刃而解。
對那些鷹嘴城民而言,他們在發覺遠處不斷移動過來的大軍時,第一反應,卻是十分惶恐的。
他們的眼睛已經不大好了,在黑霧當中看不大清事物。而那些出城的士兵又以騎兵開路,或是乘著高頭大馬,還有一些本領特異可以馴服魔獸的,挪動起來體型就更大了。遠遠看來,不像是人類,更像是魔物。
而且這樣氣勢恢宏的群體挪動起來時,發出的聲音也更大。這些本來就處在精神高度緊張、甚至情緒都快崩潰的城民們,在聽到馬蹄聲時,被驚嚇的一下子繃直了身體,發白毛汗。
快壞掉的眼睛在看見那些模糊的黑影的時候,自動將它腦補成了那些魔物的猙獰麵孔,頓時便有人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又慌忙地捂住嘴,向後退去,像是要逃跑。
隻是前麵的人要逃跑,後麵的人定然也跟著跑。隊形幾乎一下子就亂了。
這些城民身上大多負傷,行動不便,哪怕逃跑也跑不了多遠,何況又有人四處跌跤,更是阻礙了行動。說是在逃跑,也根本沒走出幾米遠,就被身後的士兵隊伍追上了。
這樣近的距離,總算有些還來不及逃跑的人,注意到了正在接近自己的龐然大物,似乎並不是魔物——
一匹匹高頭健壯的大馬,明顯經曆過訓練的魔獸,還有正乘坐在坐騎之上,麵容略含煞氣的士兵。
——是人!
隻這兩個字,極鮮明地占據了這些逃難城民的大腦,震得他們頭腦微微顫動,眼睛都突出得仿佛要掉出來似的,緊緊地盯住了眼前的這批士兵。
大悲大喜交加之下,他們的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凝固在一個僵硬的神色下。眼中還透著驚懼的淚光,但是唇角已經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抿起來了。
一瞬間生和
死的巨大落差,都同時彙聚在了這一張張城民們落魄的臉上。
他們的注意力,也不由得落在了隊伍最前方,乘著小型魔獸、似乎是領頭者的那個人的身上。
楚見微穿著一身極低調、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的黑色魔法袍,但這身衣著卻絲毫未曾讓他光華收斂。
極柔順如同絲綢、又如同天上銀瀑的銀發從兜帽當中垂落下來,連著他銀色的睫羽也像落上了星光,格外得引人矚目。蒼白膚色如雪,那張臉上,顯出一種驚人的美貌,但此時,最引人注意的卻不是他那過於出挑的容貌。
這是一名貴族。
同樣的,也是一名無比強大的魔法師。
換在平時,不管是那些充滿煞氣的士兵,還是這樣看上去便不可觸及的、強大的貴族魔法師,都是會讓這些城民們避之不及、感到非常惶恐的存在。但是在經曆被魔物追殺、醒來就來到了古怪黑霧當中,並且時刻受那些魔物威脅這樣的種種磨難之後,這些士兵還有魔法師,都成了他們唯一安全感的來源。
在這種時刻,見到的不是魔物,而是同類,便足以讓他們狂喜了。又何況是力量強大,能保護他們的同類?
是荒漠中一捧救命清泉。
是快溺死的旅人,扯到的岸上的韁繩。
那一瞬間蔓延在心中的狂喜,讓他們毫無代價地交付信任,興奮得張嘴都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蹣跚著上前,似乎是想要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