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的絕望與死誌在那瞬間被打散,隻剩下不敢置信的惶恐。直到這時候,士兵們才發現自己落進了某種想要自殺的恐怖陷阱中。
……這也是那些魔物的能力嗎?
擁有無可匹敵的肉.體力量,還擁有這樣催眠人類的精神影響——
在他們忍不住為敵人的恐怖和強大忌憚的時候,又聽見了一陣詭異咕咕囔囔的聲響。
那語氣非常含糊,像是舌頭黏在上顎發出的聲音,又像是某種偏僻小地方的方言。“口音”很重,但又奇妙地介於每個人剛好能聽懂的範圍。
更重要的是,它好像不是從耳道中傳來的,而是直接出現在腦海當中的對話。
“人類士兵們。”
它說。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們的腦海當中自動浮現出了一個可怕的概念來——正在和他們對話的,不是彆的什麼人,也不是某種傳訊的魔法,而是那些……魔物。
那些擁有著無比猙獰可怖的外形、扭曲肢體以及密密麻麻複眼,從深淵當中爬出來的怪物,在和他們對話著。
一時間,這種荒謬又錯亂的想法,甚至讓這些士兵們懷疑自己又陷入了某種精神操縱的幻覺裡。
魔物沒有理智、不可溝通、是被最初始的食欲所支配的怪物。這應該是每個生存在大陸上的種族的共識才對,所以它們才會成為危險的公敵。
他們又怎麼可能聽見魔物在使用人類的語言——甚至,還在與他們進行有意義的對話。
“那些人類的記憶告訴我——大陸上的生靈,是友愛、互相幫助、同舟共濟的群體性動物。你們將這稱之為‘美德’與‘情感’。所以我們願意嘗試用另一些方式,來和你們進行溝通——或者說,公平的交易。”
“我們隻需要大陸上很小一片的棲息地。”
米婭坐在魔獸上,手持巨大盾牌與長.槍,她的臉色變得極為冷酷而凶悍,雙眼在不停地搜尋魔物的蹤跡。
找不到。
她想打斷魔物與所有人的對話,但那聲音,是直接傳訊進腦海當中的——
“你們願意給那些傲慢的精靈、野蠻的獸人、刻薄的矮人劃分在大陸之上,用來棲息的領土。為什麼我們不能也具有一片狹窄的、用來容身的領地呢?”
“我們甚至不需要你們劃分出富饒的森林,廣闊的平原,擁有豐富礦藏資源的地下溶洞——隻需要和深淵相接的,貧瘠又氣候嚴寒的極北的邊境小城。隻要這麼一丁點大的土地……”
那黏膩怪異的聲音,似乎莫名激動了起來,更加含糊且迅速,但依舊能讓人理解其中的意思。
“……深淵裡太冷了,我們也待在那裡太久了。富饒的人類帝國並不在意那麼小一片的地方,隻需要劃分出、甚至不在人類地圖上標注出的那點區域,就能避免一場戰爭,難道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
“你們甚至可以將那裡當作牢籠、監獄,禁錮住我們,我們會心甘情願地待在那裡——再將那些死刑犯投喂進來。隻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我們不會再進犯大陸。依照我們種族的實力,隻是要求這麼點,已經退讓了許多步了。這是一個劃算的交易,不是嗎?”
聽上去,似乎是一個劃算的
交易。
帝國的版圖極大,隻騰出那麼小的地方,幾乎造不成任何影響。
就像那些死刑犯,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在最後榨取一點價值,當作喂給魔物的口糧,來換取“和平”。
但是米婭實在是個清醒的人。
她深知魔物的貪婪與野心,遠遠不止步於此。
將死刑犯當成食物投喂給這些魔物——當它們的胃口大了,或者死刑犯不夠用了,進一步索取人類作為血食的時候,人類應該怎麼辦?
將重刑犯或者普通罪犯扔進去?
——如果還不夠用呢?
驅趕沒有犯罪,但是無權無勢的平民?
這一點從最開始,就不在米婭的考慮範圍內。
先例絕不能開。就算是死刑犯,也同樣是同類。帝國可以因為他們犯罪而懲罰他們,卻沒有權利將他們變成“食物”。
將人類投喂給魔物,那性質就開始改變了。
何況,米婭同樣清楚,魔物討要的“無名小城”有著怎樣的意義。她並不信任這些魔物,異常清楚它們絕對會毀約——它們隻是希望用更簡單又更陰謀的方法,得到托諾城罷了!
隻要魔物還在將人類當成食物,那雙方就沒有任何和解可能,隻能戰!
隻有戰。
米婭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魔物的哪怕一個字。而現在,也隻想找到魔物的藏身處,再殺了它們。
但是對於很多人類士兵來說,卻不是這樣的。
他們也清楚地聽到了那些魔物的話,緊接著就是……心動了。
哪怕願意為了帝國捐軀,但是沒有人會不畏懼死亡。
何況真正走上戰場後,他們才見證了戰爭的殘酷和可怕,無數的同伴被殺死,而他們也隨時處在心理防線崩潰的邊緣。
……太可怕了。
死亡,戰爭,都太可怕了。
他們一直以來的認知,都告訴他們,魔物是沒有理智、隻知道屠戮和吃人的怪物,所以隻能戰鬥下去,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