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似乎並沒有等到楚見微的回話。
當那些魔物收斂聲息的時候,極靜寂的氛圍像是某種疫病般迅速地傳染開來。
隻是在這樣的寂靜當中,楚見微又似乎聽見了微不可聞的聲響,虛弱的像是某種幻聽那樣——
他判斷了幾秒鐘,視線才落在被挾持的人質、現在身上顯得很狼狽的米婭親王的身上。
這位長輩似乎總是很英姿颯爽的,喜歡笑,喜歡逗弄楚見微,從沒有過這樣虛弱而落魄的時候,但她的眼睛仍是亮的,而非屈居人下的窘迫。
剛才的聲音的確是幻聽。
但是米婭的確在喊他。
那嘴型無聲地張合,不斷地喊著他的名字——
楚見微、楚見微、楚見微……
楚見微也無聲地回了一句:
“米婭姑姑”。
米婭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相當難得地露出了一點平和的神情。在她現在身處的糟糕環境下,她還能露出這樣幾近恬靜的表情,簡直可以說是某種奇跡。
不過很快的,那點平和又被收攏起來了。
米婭看著楚見微,眉很深地蹙起來,眼底流淌出來的某種負麵、混亂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以至於現在的米婭看起來,非常糟糕。
還非常的……悲傷。
她看上去很難過,但並不恐懼。
隻是小聲用嘴型說著,“見微、見微……對不起”。
楚見微依舊望著她,銀色的睫羽輕輕顫動著,留下一層很細密的陰影。他看上去冷淡又矜持,隻扶在城牆上的那隻手,清臒的手背上突出一條淡青色的筋脈,在雪白膚色當中紮眼異常。
米婭露出一個接近僵硬的笑容。
她似乎是想讓自己現在看上去好受些,但是失敗了,——充斥著悲傷、陰鬱、痛苦和愧疚的複雜情緒混亂地出現在她的麵容上,以至於讓這名漂亮的女性顯得那樣的怪異,像是被魔鬼附身了那樣。
她說。
“殺了我”。
“對不起,見微。殺了我。”
那名魔物的代表,大抵又說了些什麼難聽又挑釁的話。
被俘虜的魔法師們露出了屈辱又痛苦的表情,眼底壓抑著情緒,眼眶發紅,死死地咬著閉合的牙齒。
而城牆另一邊的人,似乎也都有些呼吸不暢,粗重的喘.息聲流淌在這一片並不算狹窄的空間中,滿是快要爆裂開來的憤怒。
這些魔物、這些怪物——
而等不到回應的魔物,似乎也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畸形的爪牙伸出,輕鬆就將被迫跪在地上的親王挑了起來。她的膝蓋滲出了猩紅的血漬,麵如死灰般的閉上了眼。魔物在她耳邊“說話”,溫熱又腥臭的液體打在她的麵容上,讓她產生了某種幻觸——好像那股黏膩的舌頭正舔在臉上,令米婭開始劇烈的反胃和惡心起來,幾乎要抑製不住的嘔吐。
“讓我們進去。”魔物說,“或者,看著我們虐殺他們。”
楚見微的聲音很輕。
溫和地像是要斷在風中那樣的輕柔,卻莫名的堅定,字句清晰:“你們知道的。”
“不可能。”
他不可能退步。
魔物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古怪的笑容。
明明被拒絕了,它卻像是說不出的興奮那樣,開始喘氣、劇烈的喘氣,聲音黏膩得聽上去讓人有些反胃。
“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它說,“我很失望——”
明明說著“失望”,那古怪的笑容卻越咧越大。
“不過有件事,你,可能,搞錯了。”
“我不隻是拿這些人來威脅你們。”它似乎無比興奮起來,身形都膨脹著變大了一層,“是,所有的,那些人類士兵。”
“我能殺掉他們。”
它像是在轉述一個平淡無奇的事實那樣。
“我們能殺掉,所有人。”
“那些士兵裡麵,我知道,似乎還有你的——”
“父親。”
楚見微沒有說話。
他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身形更襯得單薄。淡銀色的瞳孔注視著世界上最臟汙惡劣的魔物,那團汙色似乎都印進了那雙漂亮的瞳眸當中。
“你們身上血脈的氣味,是一樣的。”它做出深呼吸的姿態來,好像發現了某種奇妙的香氣、讓它血液蒸騰,飄飄欲仙那樣。
“他們,都會被我們殺死。”魔物說,“每一天,我都會帶人來到這裡,越來越多——直到所有抵達這裡的士兵,都被我殺死。”
“隻是時間問題而已。”它喃喃道。用近乎癡迷的目光,注視著托諾城的城牆,“你堅持不了多久的,為什麼不,及時止損呢?”
它對於人類語言上的造詣,簡直是突飛猛進的發展。
魔物的爪牙,撫摸上了米婭的喉嚨。
它像提起一隻無害的兔子那樣把她拉拽著提起。
喉嚨被壓迫,幾近窒息的米婭本能而痛苦地掙紮著,想要將阻斷呼吸的利爪拉下來。
但很快的,她又放棄了,隻是用那雙已經渾濁起來的眼睛,望著托諾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