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元素過於強烈而凝聚而成的光芒,似星光、似月光,最後簌簌落下,像是雪一般地披在楚見微的銀發上。
隨著銀發的魔法師所念魔咒,巨大的靈魂白影從上空而下,摧枯拉朽般地殺死著那些魔物——
哪怕隻是從魔法影像中反饋出來的一分,也足夠讓人震撼得指尖發麻,血液沸騰。
那是沒有親臨戰場的人,無法感受到的一種可怖的力量。
這是何其強大的魔法。
從未被人窺見過的、來自於另一個世界,最強大無匹的“祈禱魔法”……
然而在這樣令人熱血澎湃的場景下,卻也有人注意到楚見微愈見蒼白的指尖,似融雪一樣儘失血色的膚色。他像是世間僅有一支的凜雪玫瑰,開得艷麗荼靡,哪怕在枯萎時刻,也美得令人心間跟著發顫,發抖……無可抑製得害怕起來。
明明楚見微展現了他最為強大的一麵,卻也泄露了他最為孱弱的一瞬。人們像親眼所見神明墜落,從此世間萬般的美好、風暖雪融,都再和他無關。
當死去的英靈重新踏足大地,將侵略的魔物殺死、趕回深淵,豎立起最後一道無形城牆時;楚見微便也從城頭墜落。
他似乎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微微垂首時,唇邊還帶著很輕的笑意。殷紅唇角微彎,隻這一刹所泄露的風光艷色,被銘記了許多年——
影像被定格在這裡。
有關楚見微的故事,好像已經結束了。
卻還有許多許多人,隻透過那被流傳出來的魔法影像,隔著千百年的時光,無法自拔地沉溺於一個永遠不可能再觸碰到的人。
塵封的過往被重新銘刻在史冊上。
楚見微做這一切的時候,大概是沒有想到這些是會被記載下來的。
卻偏偏在他離開之後,有越來越多的人願意深究一切的細節。
……
“祈禱”魔咒被正式地記載在了新版的魔法書籍上,成為了入門必修的魔法之一。
雖然在這之前,祈禱魔咒就已經成為了每個魔法師都願意修習的魔法了。
它的意義變得很不一樣起來。
以前是對亡者的祝福,而現在,被增添了更多的含義——它同樣是對“新生”的迎接,代表著一個輪回,被歸屬於無屬性生命魔法的範疇,是最為偉大的魔法之一。
這些記錄的更改,都隻為著一個人。
楚見微打破了有關於祈禱魔咒的一切刻板常識,為它擴寬了無數可能。從今往後,也有無數大魔法師潛心研究,隻為了能夠施展出像是楚見微所使用的那樣真正強大的、溝通著兩個世界位麵的祈禱魔咒。
而日以繼夜的研究下,總算是有了一些成效——
當他們施展著祈禱魔咒的時候,也有可能召喚出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亡靈。
它們從天上而來,悄無聲息地遊蕩在人們的身旁。
大魔法師們激動無比,想借由著它們窺看另一個世界的秘密——但不論如何,再也無法更進益了。
不會有人再能施展的出,像是楚見微那時所召喚出的、規模前所未有龐大的亡靈軍隊了。
而他們也始終無法從中捕捉到來自於楚見微的一絲一毫相關。仿佛那個真正驚才絕豔的禁咒魔法師,和這個世界的聯係,已經被徹底地斬斷了。
……
也同樣在很多年後,塞繆爾和阿斯從阿瑞格亞中畢業。
他們一個是六年級的級長,一個是六年級的副級長——這已經是阿瑞格亞能給予學生的最高的榮譽了。至於原本的“學院首席”的頭銜,已經在多年前的那一場意外之後,永久取消了。
從此的阿瑞格亞不會再有新的學院首席的誕生。
雖然這是由學院方做出的決定,但幾乎所有的阿瑞格亞學子都共同默認了,其中包括了幾位有力的下一任首席繼任者的人選。
原本的軌跡上,楚見微應該在開學之後回到阿瑞格亞舉行首席的交接儀式的。在那時的畢業典禮上,他會將首席的頭銜交給下一屆他的繼任者。
但是現在……一切都沒有必要了。
而對於其他人來說,楚見微會是阿瑞格亞的最後一任首席。
也同樣,應該是永遠的首席。
人們似乎總是固執地認為,不應該有任何人,來奪走屬於楚見微的頭銜。這個頭銜也應該永遠為他保留——不是為了紀念楚見微,感懷他做出的貢獻;而是對於阿瑞格亞的學生們而言……這是唯一能和“楚見微”保留的一點可憐而微薄的聯係了。
來自阿瑞格亞的學生,再提起“首席”這個稱號時,所指向的也永遠隻有一個人。
一個已經離開了他們、卻無法被忘記的阿瑞格亞的晨曦之星。
畢業儀式的那一天。
阿瑞格亞難得對外開放,連續幾天,學院內部也解了酒禁,平時總是一個賽一個端莊的精銳學生們難得胡鬨了一整天。美酒和白水似的哐哐地往嘴裡灌,喝多了便開始鬼哭狼嚎。
少年時的情懷,總是最難讓人忘記的。
已經畢業的阿瑞格亞學子嚎啕大哭地說著他好慘,真是太慘了——到學院這麼多年,畢業了都沒來得及和自己的初戀表白。
身邊的朋友也是一肚子壞水,不是個不省心的,攛掇著他趕緊說,說不定以後真就見不到也說不出來了——結果喝的爛醉的那個學生“哇”地一聲說:已經說不出來了。
他死了。
首席死了。
隻這一句話說出口,身邊便驟然一靜,氣氛變得非常古怪地發酵起來,一時間離彆的愁緒,變為了某種更加讓人難以接受的艱澀來。
偏偏還有人也是跟著喝得爛醉了,沒覺得氣氛變得不一樣,也跟著先前那個人一樣,“哇”一聲哭出來了。說我也暗戀楚見微首席啊,可是沒有了……再也沒有機會了。
原本以為就算楚見微畢業了,以後在王都當中,也總是會有很多、很多的機會見到他的。
一個兩個跟著哭起來,氛圍非常感染人,鬨到最後,也可能是大家全都喝糊塗了,便都跟著大哭起來,一點架子沒有,異常的狼狽。
大家都心裡苦啊,年少時的愛戀就這麼被抹殺得說不出口了,徹底的、永遠沒可能的那種。結束得太決絕了,以至於讓人更難忘——試問哪一個阿瑞格亞少年少女的初戀,能不是楚見微啊?
原本就是白月光。等到楚見微死了之後,就更是那種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白月光了。
氛圍原本是極其傷感的。結果這群人和鴨子似的嘎嘎哭,太不講究了,一時之間,都讓那些還清醒的學子哭笑不得了。
阿斯就屬於那個——原本心頭的愁緒被勾起,麵容都陰鬱冷淡下來,結果聽見這些人扯著嗓子開嚎的時候,又跟著十分無奈、感傷情緒都被破壞殆儘了。
偏偏他沒怎麼喝酒,還清醒,便要負責將這些人都給送回寢室去。
他簡單環視了一下周邊,確認自己要送幾個醉鬼,結果視線正好落在了塞繆爾身上。
這一下居然發現……塞繆爾好像微微笑了一下。
塞繆爾……怎麼在笑?
阿斯腦子裡一恍惚,就閃過這麼個念頭。
也許是覺得太奇怪了,等到阿斯從塞繆爾身邊走過的時候,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問了塞繆爾一句。
塞繆爾沒什麼反應,阿斯隻以為是自己聲音太低,對方沒聽到。略微抿了抿唇,阿斯也不太想和塞繆爾打交道,便打算先將同學都送回去,便聽見塞繆爾突然間懶洋洋應了聲:
“怎麼不能笑?”
手中的酒液微微晃蕩著,流淌出一股極為讓人沉鬱的酒香來——水晶製造的酒杯,一下子被放在了桌麵上,發出清冽的聲響來,而手指還搭在透明杯壁上的塞繆爾懶散開口,“我比他們幸運多了。他們沒說出來……可我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