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被打斷手的話,他會死的。
阿遲不想死,他想活著。
在這種執念之下,阿遲哆哆嗦嗦地站起了身。
他想從破屋的後方溜出去,溜到屠戶找不到的地方。但他實在是燒得太厲害了,半張臉都是紅的,半邊身子也是癱軟的,隻努力站起來,走了兩步便覺得一陣頭暈眼花,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這樣直生生地摔在地上,當然是很疼的,但是阿遲仿佛感覺不到疼了。
他的臉對著地麵,卻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在聽到走進了破屋內的腳步聲的時候,嚇得直流眼淚。
他要挨打了。
屠戶確實是想打他的,但等屠戶將阿遲從地上揪起來了之後,卻沒什麼其他動作。
女人盯著阿遲的臉,有一些遲疑地說道,“這崽子好像發熱了。”
“身上滾燙的。”屠戶問,“那還打不打他?”
“作死啊,病成這樣了,你還不得一下打死他?”
接著又是這兩口子嘀嘀咕咕吵架的聲音,阿遲燒得整個腦袋都在發暈,也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倒是感覺到自己被放下來了——還是放在破屋當中,那潦草得鋪了一層的布料上。
阿遲心底模模糊糊地生出一個念頭來:他是不是……不用挨打了?
那他就能活下來了。
又過了一會,阿遲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的時候,他又被人半摻了起來。上半身仰著,靠在了什麼人身上。
鼻子旁邊傳來一股極其好聞的香氣——
在村中出了名不好惹又小氣的女人,此時捧著她家乾淨的那一隻大口碗,裡麵燉著兩個雞蛋做成的黃澄澄的雞蛋羹,上麵撒了一點香蔥細鹽,噴香無比。哪怕阿遲暈著,也硬生生被這香氣刺激地睜開了一絲眼睛縫。
接下來就是讓他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的景象。
盛著雞蛋羹的湯匙,被送到了阿遲的嘴邊。
阿遲那隻填了三個雞蛋的胃還饑腸轆轆地拚命叫囂著,幾乎是想也不想,他猛地張開了口,咬住湯匙,還滾燙的雞蛋羹便順著滾進了嘴裡。
鮮美無比、十分細滑的雞蛋羹還帶著一點香油氣息,比阿遲先前做的烤雞蛋還要好吃許多。而阿遲吞完一口之後,又急切地張著嘴,燒得嘶啞的嗓子隻能發出“啊、啊”的意味不明的音節來,於是剩下的雞蛋羹便又重新喂在了他的嘴邊,隻是耳邊還是傳來著女人的抱怨聲。
“好東西給你,真是浪費了。”
“這麼急著吃乾嘛,餓死鬼似的吃相!又沒人和你搶!”
阿遲其實還暈暈乎乎的,根本沒聽到耳邊的話,隻一口一口吃完了那碗雞蛋羹,又被放下來了。
肚子裡麵很暖,他似乎沒那麼難受了,便又繼續倒頭就睡。
“沒良心的小白眼狼,都不說聲好聽的。”
女人依照抱怨著,但那天晚上,阿遲卻睡得很好。
半夜,又有人給他喂了一碗燒熱的水,頭上被蓋著溫熱的布料,勉強散了熱。
阿遲蜷縮著躺在地上,聽到耳邊傳來的腳步聲,又感覺有人拿著一床被褥壓在了他的身上。
那床被褥很薄,也很破舊,不怎麼保暖,棉絮都是飄的,但卻是阿遲沒蓋過的好東西,整個人都暖烘烘的。
他的手腳微微發麻,在睡夢當中,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又很讓人心酸的夢——
“娘……”
他小聲叫道。
天亮了。
阿遲睜開眼。他發現自己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