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從身前一掠而過。男人感覺到身旁寒風驟起,像是綢緞落在指尖的一點涼意。便見銀發雪膚的劍客立在船艙最前的一點,足似未沾地一般輕巧,以至於這樣小的一艘畫舫在湖麵上沒有一點晃動跡象。
男人下意識出聲,“莊主……”
便見他的莊主向水麵掠去——
男人的瞳孔驟然大睜,他已經意識到,莊主或許是要去救落水之人。但即便是這樣,也應該由他來行動,怎麼能勞煩莊主尊駕?
可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莊主雖然並非是以輕功聞名天下,但也絕對身處最頂級的輕功高手的行列,他現在行動,如何也追不上莊主的半片衣角。
水麵泛起輕微波瀾,阿遲墜湖太久,已經不可能在水麵上就能搜尋他了。
銀發莊主拂動袖擺時,湖麵上驟然爆出巨大的水花,水麵像被硬生生切割開分成了兩半,形成了奇異的水幕。在翻騰洶湧的水流當中,置身浪潮上的人影未動,隻是銀色的睫羽微微垂斂。下一秒,他便鑽入了被劈開的湖水當中,價值千金的銀絲綢緞被冬日微寒的湖水完整浸泡著。
轉瞬間,男人便隻看見了被湖水吞沒的一截白色綢緞,他幾乎是目眥儘裂,從畫舫中跳了下來,也猛紮入了水中,隻是下一秒,銀發的莊主又從水麵上浮起來了。
他的手中,抱著一個身量極瘦的少年人。
……
阿遲以為自己死了。
他也的確快被淹死了——縱然水性不差,可是傷殘的腿和手卻極大地拖累了阿遲的行動,尤其是在他本來就數日未吃過一餐飽飯,饑寒交迫、疲憊不堪的情況下。
水流湧進肺中的疼痛感,讓他回憶起差點被齊公子掐死的那一天。
他賭輸了。
到這種境地,阿遲居然也沒什麼遺憾。身體內部很疼,可他的神色卻分外平靜,不像是溺水者在死亡前的瘋狂掙紮,像是已經提前成了一具屍體。
要說有什麼遺憾,也就是阿遲後悔沒能在死之前……拚死也報複一次齊公子,和欺騙他的那個好“同僚”。
在水流當中,阿遲並未閉上眼。
其實他也看不清什麼,湖底很暗,水流翻滾刺得眼睛生疼,他隻是不願意閉眼——直到白色的、很輕靈的什麼東西,翻卷到了眼前。
那一瞬間阿遲遲疑了一瞬,腦海中儘是那些茶館酒樓裡聽來的精怪傳說。
是……水鬼?
然後他就被水鬼提起來了。
大概是一秒、又或者兩秒,阿遲沒看清,隻是被人抱在了懷裡。下一秒,他們從水底衝出,新鮮的空氣迅速地湧入肺部當中。這股比什麼都可貴的空氣卻刺激得阿遲不斷地咳嗽,被衝出水麵的力量打得有些頭腦發暈。
他的身體很虛弱,又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趟,就更虛弱,立即暈死也很正常。
但阿遲偏偏沒暈,不僅沒暈,他甚至還睜著疲憊無力的眼睛,很鎮定地看了一眼把他撈上來的人——
不是人。
那一瞬間阿遲所有有關誌怪故事的見聞都浮現出來。
也不是水鬼,水鬼沒有這麼漂亮的。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