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見微漫不經心地描繪著江南靚麗山水,幾句就能勾勒出一幅濃淡相宜的美景。
沒有人不想要下江南。
就算有,那也一定不會有人能抗拒的了去雪劍山莊。
——阿遲不是特例。
不過讓他愕然的,當然不止是楚見微對他發出的邀請。
還有在楚見微那樣平靜的語氣當中,隨意提及的幾個字。
那些關鍵字被阿遲準確地捕捉到,振聾發聵,於是一時間腦海空白,阿遲僵硬在原地。接下來發生什麼,似乎都很難再擠進阿遲的腦海當中了,因為他光是消化這幾個字,都足夠耗費心力。
阿遲維持著原來的動作,僵硬的表情。
唯一迅速掠過腦海中的不合時宜的念頭,就是——
他現在的模樣一定顯得有些傻。
但就算傻氣,阿遲也分不出心力,再調整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蠢了。
……新的家?
這是楚見微對他說的話。
阿遲沒有家。
或許在天懷村的那棟破敗房子可以稱之為“家”,但就算是那棟破房子,阿遲也已經失去它很久很久了。
這句話對他的誘惑,不吝於沙漠乾渴的路人碰到水源,最貪婪的守財奴找到了寶藏。甚至讓他無暇顧及這是不是謊言、是不是陷阱,又或者隻是楚見微閒暇時隨意許諾的一個玩笑,就想要像撲火飛蛾一樣一擁而上。
這其中的熱切和貪婪,甚至阿遲自己都覺得心驚和臉紅——
他走神的太久了,嘴裡塞滿的蜜餞,不經意間被吞咽下去。
“——阿遲?”
楚見微遲疑的聲音響起。他站起身,看著少年人憋得發紅的臉頰。阿遲劇烈地咳嗆著,腰都彎成了一道彎弓,咳得肩膀都跟著震顫,終於確定了阿遲實在被噎得很厲害,難得的有些無措。
楚莊主的生活常識經驗不缺,但也絕不多豐富。他看著阿遲被蜜餞噎住的模樣,短暫回憶了一下,學著曾經看過的年長者拍著小兒肩膀脊背的動作,一下一下拍在阿遲的肩背上,手掌平穩地往下滑。
“慢慢、慢慢來,彆急,先咳出來。”
感受到冰涼柔軟的指腹貼在自己身上,阿遲咳得更厲害了。
楚見微給阿遲倒了杯茶,遞在他的手旁。見阿遲磕得愈加厲害,隻覺得危險,他皺了皺眉,起身道,“我去將葉大夫請過來。”
阿遲顫抖著將茶水一飲而儘,緩過來了——他原本嗆得也不算太厲害,主要是心緒上的浮動太大,加上後麵受到的衝擊也越來越大,以至於阿遲一度走神……也難說有沒有一點借著咳嗽的時候,來掩飾自己此時狼狽神色,給自己多爭取一些思考時間的原因在。
等阿遲緩過來了一些後,便伸出手,顫巍巍地拉住了楚見微的衣角,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彆走。”
他這副模樣,如果被其他人看到的話,就實在是太丟臉了一些。哪有人能被蜜餞噎死的。
阿遲對自己說。
這就是他喊住楚見微的理由……沒有其他的。
阿遲忽略過自己那一點彆扭的、不希望楚見微離開的怪異心思,隻覺得自己還是有許多的疑問,沒有問清的。
他抬起頭,看見了楚見微輕微垂斂下的眉眼。
明明生著一副冷冽不可靠近、同山巔雪般漂亮卻冷淡的麵容,但此時的眼底,卻像是有些關切似的溫和。
隻是對他的。
阿遲那點不安和焦躁,在頃刻之間退卻,他突然間變得極其的冷靜起來——哪怕這種冷靜更像是一座蟄伏的火山,隨時可能在下一秒噴發,但它此時還是顯得風平浪靜的,沉穩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