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一時衝動,但既然已經開口,那索性也不再遮掩什麼了。
或者說,不遮掩大部分的信息。
阿遲也並非有意隱瞞,隻是他一是不想再平添事端,給兄長帶來更多麻煩;二也是害怕,他背後背負的諸多棘手之處,比之普通人更顯深陷漩渦,也生怕因為這些事端,而會讓楚見微心憂慮後悔。
他始終是不能安心的,也不是說並不信任楚見微,隻是長久以來的習慣而已——這麼多年下來,阿遲總是孤身一人,也從未被其他人選擇過。
可是楚見微與他說話時,提及的未來裡,總是有他。
兄長待他總是真誠、坦率、毫無隱瞞。
阿遲的心底還是忍不住地心軟,又轉變為更多的柔軟情緒來,簡直可以說是優柔寡斷了。
兄長幾乎可以說是全心全意地對他——阿遲也不想再做更愧對於他的事了。他這般隱瞞,卻又透出些不尋常的跡象,又何嘗不是讓楚見微為之憂慮。
阿遲便開口,將他不便再在鎮上露麵、和之前見到那名唱戲武生便極緊張的原因,都緩緩陳述而來——莫不來源於他身上的那一攤爛賬。
隻是還不夠坦誠。
“……我認識那名武生。”略微猶豫了一下,阿遲選擇從昨天他的異常表現開始說起,“他是曾經被齊公子捧過的角,雖說現在已經過氣,但還仍是齊公子手下耳目……”
阿遲臉上的神情,冷淡了一瞬間。透出來的模樣,居然有些許的冷厲,“或者說,說是他的狗也不為過。”
“如果讓他看見了我,恐怕會將我在兄長這裡的事情泄露出去,惹來麻煩。”
阿遲說。
楚見微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關鍵點。
銀發的莊主神色仍然溫和,他微微側過頭,白雪一般的銀發積蓄在肩頭,反射出的光芒簡直像是月色一般的清冷。
“那名齊公子,又是何人,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
阿遲臉上的神色,微微空白了一瞬,然後便流露出來,簡直像是難以忍耐的痛恨神色。
恨。
如何不恨?
齊公子幾乎是除了魔教的那些畜生以外,阿遲最恨的一人。隻差一點,他的人生幾乎都要被那位“公子”全部毀掉。
那樣流露出來的刻骨的痛恨,本來幾乎是難以遮掩的。
但是在意識到,此時的楚見微正在注視著自己之後,阿遲還是下意識地收斂了一下那樣的神色——他並不希望在楚見微的眼中,自己是一名惡毒好鬥的人。更不希望因此,而讓楚見微也會被他牽扯陷入進危險當中。
看得出來,楚見微的確極為有錢,可是他隻是一個文弱的文人。
而在如今的境況當中,俠以武犯禁,便是連朝中的那些高官要員麵對武林上的高手俠客時,都尚且十分寬容客氣,以免不知道哪天,就得罪人丟了性命。
還要重金聘請一些名門弟子保護自己——甚至還有一種說法,如果是真正的高手,是不屑於為朝廷供職的。
而那位齊公子,雖然已經被門派逐出了師門,可是一身武功總是沒被廢掉的。哪怕這些年來,恐怕那位齊公子早就被酒色掏空身體,卻仍然是一個威脅性巨大的存在——楚見微是外鄉人,若說身邊會武學的侍衛,阿遲也隻看得出來那個雲鷹是會武功的,或許武功還不錯。
但也隻有他一人。
一向有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說法,一名外鄉人在齊公子的地盤上,恐怕討不到多少好處,阿遲自然不可能鼓動著兄長為他報仇。
因此他哪怕是說那些過節時,也隻顯得輕描淡寫。好像那真的隻是自己年少輕狂時,所犯下的一些小錯誤,而他隻為此付出了不值一提的微小代價。
那些淒慘時日,吊著他一口氣的傷勢,已經不便回憶了。
“……是我自己貪心愚蠢,受了騙,將這些年來的積蓄都揮霍了個乾淨,想買個進武林門派的名額。如今,也已經和那名齊公子斷絕往來了,以前的一切便讓它過去吧。隻是我不便再出現在他的麵前,以免那人又生出什麼心思來暗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