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遊覽完那些精巧又奇妙的園林機關,阿遲也隻差驚出一身冷汗了。
他們也終於抵達了雪劍山莊狹義上劃分的那一片區域,也算正式入了門了——站在山腳處抬頭,同千萬石階拾級而上,平鋪而開,是望不見儘頭的極為險峻的石道。
不止是他們登上的這一處,其他環繞的石階也皆都不可小覷。隻是不管從哪處想往上,似乎都沒有什麼捷徑,都是這樣險峻的一片。那石階的儘頭仿佛高聳入雲霧一般,與其說是山莊,又或者什麼門派,倒像是傳說故事當中用來尋仙問道的仙島一般。
眼前一幕實在壯闊至極,便是連阿遲這樣擅長隱藏自己的心思、臉上總是不苟言笑的少年,也露出了極吃驚的神色來。
他隻望著那一片儘頭,便生出了極波瀾壯闊的心緒來——隻覺得心情很激昂、莫名被掀動起了情緒似的——那是和先前看到的江南風景、以及經過的那一片漂亮的園林景色,截然不相同的一種美景。
它淩厲、冷冽,不同於世上的任何一種凡俗。雖不好和其他地方的美景一定分出個上下出來,可是在阿遲看來,這樣光禿禿的石階中所包含的某種森寒意味,卻原是其他美景所不所及的一種氣度。
這樣漫長的、像是要登上天界,又看不見儘頭的石梯走起來,自然是很累的。
如果按照平常,楚見微說不定會提出,用輕功將阿遲捎帶上去。不管是如何,都不應該會讓阿遲以一己之力,爬上這樣漫長的石梯的——
未免太耗費心力。
楚見微原本連那些山路,都擔心阿遲的身體能不能適應著走完。
但這次,卻像是極為反常。楚見微也沒有提及要用輕功帶著阿遲上去一事,隻是伸出手,讓阿遲也握住了他的手指。
楚見微的手生的很漂亮。
手指修長白皙,從外表上來看,很少能看到這樣一雙如美玉一般漂亮完美得有些過分的手。
握上去的時候,隻感覺觸手十分的柔軟,像是一團輕飄飄的霧氣似的。
手指上每一處皮膚都是極為細膩的,隻是在手指間的一些隱蔽的部位,藏了一些摩挲上去極不明顯的繭,讓人覺得十分新奇似的。
阿遲想了想……總覺得這像是練琴練出來的繭。
雖然他沒有見過兄長彈琴的模樣,但也總覺得楚見微就會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那類人。
“阿遲。”
楚見微也開了口。
阿遲立即便回了神,側身望向了楚見微。
雪劍山莊的莊主,平日裡其實是十分冷淡的神色,但此時他低頭望著阿遲的時候,那點冷冽裡似乎又有些輕微的柔和。楚見微隻道,“阿遲,這石階,你要和我一並走上去。”
阿遲對於世間的情理法則,其實並沒有那樣的清楚。他畢竟生來便是一個孤兒,稍微長大了一點後,也從來沒有人教養過他,但此時卻隱約地意識到了什麼——這石階的確是要靠他自己走的。也隻有自己走上去了,雪劍山莊才算光明正大地承認了他。
這是步入雪劍山莊的第一步,也或是最後一步。
哪怕再累,他也不會違反。
可阿遲莫名的有一些緊張,他握著楚見微的手,也稍微地用力了一些,極為快速地回答道,“嗯。”
對於阿遲這樣不會武功的少年人來說,要走上這麼漫長的、像是接上天際的一片石階,實在不算是一件簡單的事。
但好在對於阿遲而言。他心性一向堅韌,也絕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甚至往日那些幾乎沒有尊嚴、忍痛挨餓,性命時時刻刻受到威脅的時日,總要比爬這些石階要痛苦多了,而那時的阿遲,也隻想著活下去。
至少如今阿遲的心緒平靜,居然是隱約間,還有一些期待。
石階的確極高,卻並不算陡峭,那石麵都打磨的十分的光滑平整,卻不算滑腳。
每隔一段階梯,便有一處較為寬敞的平台用來歇腳。大概也是為了防止有人過於疲勞,萬一一錯腳摔倒,從這樣高的石階上滾下去,就算銅皮鐵骨也要磕得頭破血流了。
因此慢吞吞的爬上去,對阿遲來說倒並不算是危險,隻是這石階未免太高、太多了一些,爬起來很費時間,也有些疲累。
不知走了多久,阿遲的呼吸也漸漸的沉重起來。
他平日的體力也並沒有這麼差,哪怕是這段時間過的“錦衣玉食”了一些,也不至於一下後退成這樣。何況這段時日,阿遲還是有好好養身體的,暗傷也都痊愈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石梯上可能還有一些神妙的布置。
不過阿遲不在乎。
他牽著楚見微的手,隻一心一意地向著麵前的那個目標進發。哪怕呼吸漸漸沉重,他甚至都能聽到心臟緊叩在胸膛的聲音,腳下也愈加的麻木了起來——阿遲幾乎感覺不到腳的存在了。抬起腳和放下腳的動作,都像是一種麻木的本能,機械般地運轉著。
他的身體好像不是由自己來操縱了,腿上仿佛綁上了一塊塊的石塊,十分沉重。且每一次抬腳,都比之前更沉重一步。
身體如同陷入在了淤泥當中,要掙紮出來,又是何其的困難。
可是即便身體上這般的疲憊,阿遲還是一點叫苦聲都沒有發出來,隻是握著楚見微的手,又變得更緊了一些。
直到最後,似乎是絆上了一塊不甚平整的石階,阿遲猛地向前頭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