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安正初讚同:“難的就是這個從小學起, 以及堅持多年。”他小心翼翼捏起老婦人剛剪好的牡丹圖,欣賞著那精致的鏤空和線條,語氣中帶著惋惜,“現在這些傳統技藝都已經少有人學了。”
在他那個年代, 剪紙都已趨於沒落, 不需要他多加考證,在這個跨星球如跨城市般便捷的時代, 連房屋外牆都是各種看不出材質的,看起來既摩登又有科技感,非常漂亮,卻絕對不適合貼窗花牆花。
反正,在他短暫的停留在市區裡的那一天, 他是沒見著絲毫跟這些文化相關的東西。
不知道彆的星球是不是也這樣。聽秦瀚的意思, 現在的聯邦政府星域遼闊, 或許會有星球居民保留了這類型的文化傳統?畢竟這款《失落的文明》,給他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一切都未得而知。
聽得他的感慨,老婦人折紙的動作頓了頓,抬頭仔細看他一眼,再低頭繼續折:“確實沒什麼人學了。偌大京城, 就剩下兩三家剪紙鋪子。”她語氣淡淡,“不說彆人, 我家鋪子也快要開不下去了。”
安正初忙追問:“怎麼會?您老的手藝這麼好……”
老婦人自嘲般笑笑:“我老了, 做不了多少年了。”
安正初蹙眉:“那個, 冒昧問一下, 老人家的子女呢?”正常不是應該會有後代學習繼承的嗎?
“他啊,他也是從小學,學得也不錯……”老婦人輕歎了口氣,停下動作,怔怔地盯著手上的紙張,“那又怎樣呢?除了年節賺個三瓜兩棗,彆的日子就坐在鋪子裡拍蒼蠅。既不能賺錢養家糊口,又不是什麼好玩兒的活計,誰也不願意繼續做下去了。”
胖子不懂了:“怎麼會不賺錢?我看這花兒漂亮啊,”他指著牆上貼著的鴨子戲蓮圖,“這麼貼著也好看,而且,這玩意還是紙做的,貼一段時間就該換了,應該很好賣才對吧?”
老婦人斜了他一眼,不說話。
安正初囧然,忙跟胖子解釋:“胖子哥,剪紙不算是日常用品。窗花牆花之類的,大部分是年節才更換;遇到喜事會加貼或換貼喜花,再輔以禮花之類,祭祖祀神會做供花、鬥香花。大部分的剪紙,都是跟一些傳統民俗活動相乾,不是想弄就弄的。”
一堆這花那花的,直接將胖子砸暈頭。他咋舌:“這麼好的技術,光用來裝飾,感覺挺浪費的啊。”他看向安正初,“難道除了這些,就沒彆的用途了?你不也說是大部分嗎?”
安正初眨眨眼,看向老婦人:“對啊,老人家,我記著——”
老婦人擺擺手:“彆的,一是繡樣兒,一是印染用的版。後者自不必說,那也不是天天有的活兒。至於前者……學刺繡的哪個不會幾手畫花樣的功夫?至於來我這個破落鋪子找花樣嗎?那不得被人笑掉大牙了嗎?”
安正初跟胖子麵麵相覷,不再多話。
老婦人微歎了口氣,繼續埋頭剪紙。
安正初輕手輕腳將牡丹圖疊好,放回桌上,跟著歎了口氣。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秦瀚聽見了,側頭看他:“怎麼了?”
安正初回神,搖搖頭:“沒事。”他有些沮喪,“就是有點傷感。”他望向牆上的鴨子戲蓮圖,頗為感慨,“其實不止剪紙,還有很多很多東西,都……”看不到了。
後麵幾個字幾乎含在嘴裡。
不光是遊戲裡,不光是剪紙技藝。在這個時代,所有熟悉不熟悉的東西,打他到了這裡,他再也沒見著。
當然,他統共就出過兩次門——好吧,隻能算一次,第二次剛走上馬路,他就退回來了。
他不知道現實生活裡,這些技藝有沒有存續——不,以他現在的處境,以現在星域空間的遼闊,即使這些技藝存續,他估計也無緣再見。
陌生的環境裡,是未知的科技,是迥異的語言,是機械,是高科技,是令人絕望的文化隔駭。文化認知無法得到滿足的空茫,離鄉背井的人感觸是最深的。
倘若不是這個帶有濃厚華夏文化的遊戲,估計他早就……
雖然安正初後麵幾個字沒念出聲,秦瀚卻能意會他其中含義。再看他突然沉寂,乾脆握住他的手,開口道:“不是有你嗎?”
“嗯?”安正初疑惑抬頭。
秦瀚提醒他:“你想要什麼東西延續下去並得到發揚,不妨先當個領頭的。”他指了指埋頭剪紙的老婦人,“剪紙技藝並不需要多高的門檻,你想要更多人喜歡、學習,你可以做個宣傳,號召大家一起參與。”
“你是說……”
“你忘了嗎?你現在是有粉絲的人。你的專欄,取名叫溯源。”秦瀚示意桌上的牡丹剪紙,“剪紙,也算是吧?”
安正初眼前一亮:“算!!”他期待地問,“真的可以嗎?那我可不可以把這位老人家的剪紙拍下來放上去?這樣更直觀一點!”
秦瀚摸摸他腦袋:“你想要的話,當然可以。”安安這麼積極給《文明》做宣傳,回頭得再多向畢文星敲多點報酬。
安正初雙眼亮晶晶:“那就這麼辦!說不定會讓一些人感興趣去摸索呢!”
他們是在隊頻裡聊這些問題,老婦人自然毫無所覺,一直低頭剪紙。
安正初在秦瀚的指點下,調開攝錄功能,將焦點定在老婦人的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