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1 / 2)

十月二十三,從早晨開始,天上就沒有陽光。

彤雲密布,陰風呼嘯,等到了辰時,一大團一大團陰雲從北方飄來,天空被壓得極低,整個世界晦暗又壓抑。

洛晗站在高地上,極力往遠處看去。雲層如鉛塊一般壓在地平線上,天地交界處模模糊糊,看得並不清晰,仿佛陰雲化成實形,傾倒到地麵上一般。

然而洛晗卻知道,那些陰影,確實是從上空傾瀉而來,如果仔細看的話,興許還能看到穿著黑色鎧甲的魔族不斷從雲層跳下。那些人如塵埃一般,落到地麵上彙聚在一起,最終彙成五十萬泱泱大軍。

洛晗放下手,悠悠歎氣。五十萬從數字上看不多,可是真的站在這麼多人麵前,才知道什麼叫震撼和戰栗。仙魔兩界已經打了一千萬年的仗,已經死了那麼多人,對於現在的仙界,五十萬人,實在是天文數字。

魔神真的瘋了,都到了這種關頭,雙方都疲憊不已,而魔神為了勝利,竟然又從魔域運了三十五萬人過來。魔域就算不禁欲,繁衍的快,也禁不住這樣一次又一次掏空。這次,魔域連最後的有生力量都沒了吧。

淩清宵站在洛晗身邊,聽到她歎氣,問:“害怕嗎?”

“不害怕。”洛晗看著黑壓壓的魔族大軍,說,“隻是覺得不值。無論仙魔,他們都是生命,他們理應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是為了一個神可笑的**,用自己的性命為他買單。”

神以追隨者的信仰為力量,那麼,什麼是神?什麼是信仰?信徒追隨神是為了安全、食物和居所,是為了美好的生活。最開始神做到了,所以神的信徒越來越多,神的力量急劇膨脹,他們變得更強大,也變得更專斷。

如今神已不再給人帶來美好,相反,他們在源源不斷地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

一片片黑雲朝象石飛來,洛晗能聽到身後眾人握緊兵器的聲音。那些黑雲上站在披甲執矛的魔族士兵,身後,全幅武裝的仙族軍隊亦蓄勢待發。

魔神和瘟神兩人站在最前方,很快就出現在眾人眼前。魔神居高臨下,果然沒有在隊伍中看到容成和赫胥,深感天賜良機。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要趁著今日這個空檔,殺死仙族這些螻蟻,占領象石。

魔神並沒有把眼前這一切放在心上,在他看來,神才是這世上真正高貴的存在,至於仙、魔、人、妖,和牲畜螻蟻無異,區彆不過在於一個會說話,另一個不會說話罷了。沒有神鎮守,仙族所謂的軍隊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實在沒什麼值得魔神在意的。

魔神心中的對手一直是容成、赫胥,現在這兩人都不在,魔神沒什麼動手的**,隨意揮手道:“下去吧,殺光他們,占領象石。這群寄生蟲在這裡生活太久了,趁他們沒有將象石完全汙染前,把他們清理乾淨吧。”

瘟神站在魔神身邊,見狀問:“魔神,我們帶來了五十萬大軍,足足五十個雲團。你看,先下哪一隊,後下哪一隊,該如何安排?”

“安排什麼。”魔神奇怪地看著他,“螻蟻打架,你會管他們的死活嗎?他們不懂高深的戰術,也無需花費那個心思安排,死的人多還是少,關我什麼事?反正最後隻要把這些仙族殺光就行了。”

這……好吧,瘟神按照魔神的指示,讓五十萬魔族一股腦跳下去。不必講究戰術,殺就行了。

至於防護……死就死了,要什麼防護?

密密麻麻的魔族像蝗蟲一樣朝他們湧來,有跑在地上的,有飛在半空中的,視覺衝擊相當強烈。淩清宵抬起手,倏地落下,箭矢如疾雨一般朝魔族射去。

每隻箭矢的金屬箭頭上都附了伏魔法術,一接觸到魔族立刻在他們身體上燒出一個洞來。魔族身上沒有防護用具,但是他們人多,用人肉做盾,也慢慢推進到近戰區。

一旦進入近戰區域,箭矢就不太好用了,但是還不等雲層上端的瘟神高興,他就看到地麵上亮起一個接一個法陣,金色的、銀色的光芒在地上交替亮起,勾勒出繁複的花紋。

這些紋路神秘玄妙,光芒每流動一次,陣法裡的魔族或被炸成碎片,或被抽成白骨,還有些,乾脆直接化為魔氣,都不等逸散就被陣法完全吞噬。

這些陣法宛如殺人機器,無情地絞殺著一波又一波魔族。每次陣法閃動過後,前線就會出現短暫的空白,等過一會,後麵的魔族才能填上去。

其規模之大,殺傷力之強悍,遠比剛才的箭矢強多了。

瘟神十分驚訝,回頭問魔神:“這是哪位神的秘術?以前怎麼從沒見過?”

不應該啊,神之間相識的時間太長了,相互知根知底,要是哪個神有這麼強大的法術,怎麼可能藏這麼久?

魔神也沉著臉。他看著下方,臉色越來越不善。

魔神認出來了,這並不是哪個神的秘術,而是他最看不起的仙族,發明出來的小玩意。

偏偏這種小玩意,一次又一次地冒犯他的底線。魔神極力避免,還是回想起上次被那兩個新人困在陣法,眼睜睜看著天雷落下,他卻無力躲避的窩囊感覺。

真是每想一次,就要氣一次。他堂堂魔神,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窩囊?而且,還是在兩個弱小的後輩手裡。

魔神再也忍不住,飛身而下,一掌打在其中一個陣法上。陣法砰的炸開,上麵的花紋立刻黯淡了。

淩清宵在魔神身體動彈的那一瞬間就拔劍,其他人的反應也差不多。魔神朝下方飛來,淩清宵也頃刻起身,連打十一道劍光,道道正中魔神。雖然這些劍光無法真正傷到魔神,可是任誰被這麼挑釁,也該惱了。

魔神被激怒,追著淩清宵而去,淩清宵本身就敏捷,這些年在戰爭的磨礪下身法越發出眾。他身形忽東忽西,看似毫無章法,可是次次剛巧躲開魔神的攻擊,才幾個回合,就將魔神引離了大部隊。

仙族士兵列陣待發,淩清宵、宿宗世等人能在魔神手下撐幾個回合,下麵的士兵卻不行。絕不能讓魔神在人群上空動手。

魔神被引開後,仙族陣線中立刻衝出來一隊人,他們最外麵有盾牌和長矛掩護,裡麵人提著工具,迅速又有序地去修複失效的陣法。

淩清宵並不吝於傳授陣法知識,有問必答,這些年軍中湧現出來好幾個會陣法的將領。這些人回去後亦會傳授自己的親信,從此一傳十十傳百,陣法在軍中越來越普及。

近戰區這些陣法,沒有一個是淩清宵畫的。都出自其他人之手。

淩清宵將魔神引入一處巨大的空地,他腳尖在地麵輕輕一點,連躍了幾步停在地麵上。他的一切舉動都仿佛無意,可是地麵上慢慢浮現出金色的光線,如流水一般,橫豎圓環層層相連,逐漸彙聚成一個龐大繁複、目眩神迷的光圈。

這裡,才是淩清宵親手畫出來的陣法。

魔神察覺不對,他雖然看不上仙族的奇淫巧技,可是他上次在這種光環裡麵吃過虧,魔神並不想試探第二遍。他下意識地要後撤,背後忽的一涼。

魔神多年積累的危險本能告訴他不對,他立刻躲開。才剛剛離開,一道無形無色的空氣箭就穿過原地,將對麵的石頭炸了個粉碎。

魔神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危機感,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何完全沒有感受到法力波動?他慢慢回頭,發現洛晗站在陣法外,對著他笑了笑:“好久不見。”

魔神見竟然是她,麵上露出明顯的驚愕:“你還活著?”

“真是令人傷心。”洛晗悠悠道,“我都回來六個月了,甚至剛剛就站在陣前,你們竟然還沒發現我。”

她裝模作樣歎了口氣:“我就這麼不被你們當回事嗎?”

她看起來在歎息,可是話音剛落,就毫無預兆地出手攻擊。她右腕的手鏈突然斷裂,化作九顆璀璨的珠子,倏地散開到各個方位,它們變化多端,時聚時散,幾乎教人無法看清。就在這眼花繚亂的光芒中,一道空間法術突然從一顆珠子中發出,魔神才剛剛躲開,背後又傳來一道啞雷。

魔神立刻就意識到,她變強了很多。不應該啊,隻過了五百年,她就算日夜不停地修煉,也不可能變強這麼多。

魔神躲過好幾招,終於找到空子,衝著洛晗的方向發出一道反擊。洛晗輕鬆躲開,魔神看到她的動作,內心的忌憚越發濃烈。

她到底找到了什麼機緣,為何實力脫胎換骨?她身上,甚至有天地淨水的氣息。

魔神都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嫉妒還是貪婪,他故意露出一副無意糾纏的模樣,問:“你不是中立麼?你既然不參與戰局,那就讓開,我不想和一個小孩子爭長短。”

洛晗聽到嘖聲,這些話騙鬼都不信了吧。她不為所動,說:“無關戰局,這是我和你的私人恩怨。”

連著害她兩次,她報仇回來天經地義。隻不過報仇的日子恰好選在決戰這天而已。

這時候外界仿佛也被引動什麼,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光柱升起,直入天空,貫穿天地,隱隱透露出一直令人不安的氣息。

魔神驚訝地望著四周:“這是什麼?”

洛晗實在忍不住,嫌棄道:“事實證明,人類永遠不會從過去的錯誤中汲取經驗,神也是一樣。”

上次就是她轉移注意力,淩清宵發動陣法,第一次念在魔神不知道,中計了情有可原。現在一模一樣的套路,魔神居然絆倒第二次。

洛晗也很服氣。

淩清宵完成了整個陣法的啟動,此刻回到陣法中央,不閃不避地舉起劍,直指魔神:“誅神陣。”

魔神的感覺並沒有出錯,從這個名字,就散發著一股濃濃的不祥,意圖赫然。

“誅神?”魔神冷笑,“不自量力,膽大包天。”

膽大包天?或許吧。淩清宵感受著陣法一層層加強,天地山河的威力不斷被引入到陣法中。

這個陣法不存在於任何一個圖譜,因為這是他構思了五百年,精心創造的誅神陣。

從五百年前起,他就在為了這一天而準備。如今,終於到了。

瘟神看到這邊有金光,隱隱散發著一股令他心悸的氣息,瘟神覺得心慌,從雲瑞躍下,想飛到魔神這邊看情況。羲衡看到瘟神的動作,眸光動了動,忽然從後方飛起,在半空中攔住瘟神。

瘟神路被堵住,一抬頭見是羲衡,瘟神挑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好了,當真要站到仙族那邊?”

羲衡這麼多年置身事外就是因為兩不相幫,一旦他露出偏向,那他中立的姿態將再也維持不住。羲衡不說是不是,而是吊兒郎當笑著,說:“人家私人恩怨,各打各的,公平競爭,你去乾什麼?”

“公平?”瘟神覺得簡直滑稽,“他們二對一,還處心積慮設下陷阱,你竟然好意思說公平?真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