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宮。
天羽星君經過稟報後,白標星君從門內出來,微微對他們側過身子:“陛下宣召,兩位隨我來吧。”
淩清宵和天羽星君一同入門,朝裡麵走去。這次他們所在的殿宇和淩清宵上次來的並不一樣,他上次來玉清宮,去的像是天帝的私人休憩之地,這裡恢弘大氣,明顯是正式的辦公場所。
淩清宵不多聽不多看,微微落後天羽星君半步,隨著他們一同往殿內走去。穿過一道台階時,石台上如雕塑般昂首挺立的獬豸忽然“咦”了一聲,定定望向淩清宵。
石雕突然動彈,換成旁人非得被嚇個半死,可是天宮的人顯然對此接受良好。天羽星君停下來對獬豸問好,淩清宵看起來也並不奇怪,對著獬豸輕輕頷首致意。
獬豸是上古瑞獸,性情忠貞,能辨彆是非,剛正不阿,曆來是天宮的吉祥物。
獬豸顯然還記得淩清宵,獬豸的眼睛可以明辨是非,它一眼就看出來淩清宵身上修為、時間都不一樣了,甚至有種它很熟悉的古老氣息。天羽星君給獬豸請安後,就繼續往殿內走,獬豸從石台上跳下來,跟在他們身後,一同入殿。
白標星君帶著人停在玉台下,道:“陛下,人來了。”
大殿中沒有回應,可是沒過多久,玉座上就亮起白光,慢慢凝聚成一個人影。
白標、天羽一齊行禮:“參見陛下。”
淩清宵亦垂眸拱手:“陛下。”
白標星君將人帶到後慢慢退下。等殿中重新安靜下來後,天帝問:“事情都解決了?”
“回陛下。”天羽星君回稟道,“臣已經將吞元獸從扶桑島接回,一個月前失蹤的弟子二人也平安歸來,偷襲懷茵島的宮堇魔君……已身亡。”
時隔這麼久,天羽星君說出這些話時還會心情震蕩。宮堇一個位比上仙,在魔界聲名赫赫,甚至被天界記在危險名單上的高位魔君,就這樣近乎草率地死亡了。宮堇魔君樹敵良多,所有人都知道他遲早有一天要死在仇敵手中,但是誰能想到,報應來的如此之快。
宮堇死了,死在曾被他打成重傷的年輕人之手,中間僅隔一個月。
天帝淡淡點頭,對其中細節並不關心,他隻需要知道結果就夠了。宮堇魔君在被天羽星君等人視為頭號危險人物,可是對天帝來說,實在不值得一記。
天帝又問:“鎮魔石呢?”
這個天羽星君就不知道了,當日鎮魔石跟著洛晗一起消失,現在洛晗、淩清宵回來,天羽星君默認鎮魔石也在。淩清宵上前一步,回道:“回稟陛下,鎮魔石已經歸位。”
天羽星君聽到這裡小小驚訝了一下,歸位?礙於在天帝麵前,天羽星君不敢將自己的情緒表露的太明顯,可是看他的眼神,顯然非常迷惑。
然而在場另外兩人卻很平靜,天帝聽到歸位並不意外,他自然也明白,是哪個意義上的歸位。
鎮魔石回到它該去的位置,吞元獸找到了新的歸宿,西洱彌海出征人員順利歸來。一切似乎都完美解決,隻除了誅仙石。
誅仙石非一時之力,天帝很有耐心,揮手道:“你們做得很好,這些日子你們的辛苦,本尊都看在眼裡。之後另有封賞,今日沒事,便退下罷。”
天羽星君大大鬆了口氣,拱手道:“是。”
天羽星君剛退了兩步,就聽到天帝說:“淩清宵留下。”
天羽星君動作一滯,他飛快地掠了淩清宵一眼,最終靜默不語,無聲退下。
等天羽走後,天帝換了個輕鬆些的姿勢,隨口話家常般問:“幾位前輩可好?”
果然,天帝看得一清二楚。在聰明人麵前喬飾是犯蠢,淩清宵沒有遮掩,大方回答:“前輩都很好,先祖亦是。”
天帝即便已登九五之尊,想到淩清宵的際遇,還是深深感慨:“開朝立國,建功立業,何其輝煌的曆史。有幸得以一見,也算不枉此生了。”
這話淩清宵沒有接,中古是宿宗世等人的時代,他們作為外來人,不去打擾才是最好的尊重。幸而天帝也隻是感慨一下,並沒有生出更多的意思:“那另一位呢,她還是不願意露麵嗎?”
從話語中聽不出男女,但是此情此景,天帝口中的“她”多半是指洛晗。淩清宵神情不變,但是內心裡已經警惕起來:“她淡泊明誌,不喜喧囂。”
天帝其實隻是隨口一問,但是他見淩清宵如此緊張,好笑地搖搖頭:“罷了。既然她不願意,那就算了。”
這實在是個好消息,淩清宵暗暗鬆了口氣。當今天帝性情仁慈,雖在有些事情上不夠決斷,但是,容人之量卻是極好的。天帝問完鎮魔石的事情後,淩清宵和天帝之間的話題就沒了,淩清宵本該識趣告退,但是他臨走前,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陛下……您最近當多保重身體。”
淩清宵剛進來的時候就察覺出天帝身體不太對,一個月前的他發現不了,現在卻輕而易舉。
天帝的心魔,已經相當嚴重了吧。
天帝這些年難得和人說家常話,這兩次和淩清宵提起共同的前輩、先祖,已經是天帝幾萬年來最親密的對話了。大概是有了親密對話後,兩個人的距離會快速拉近,天帝對淩清宵難得生出些親人間的溫情。不知為何天帝沒有避諱,對著並不算熟悉的淩清宵,深深感慨道:“本尊曾以為萬物皆虛妄,唯大道至上。本尊舍棄了所有外在,一心追求武學,追求力量。如今本尊確實觸摸到六界武學巔峰,可是,什麼才是道?”
這個問題太難了,淩清宵根本不能回答。天帝已經站在六界力量巔峰,都依然會對“道”產生迷惑,更何況僅踏入仙途一千多年的淩清宵?
天帝將這些話說出來,顯然並不是為了向淩清宵尋求答案,他更多的,是在問自己罷了。天帝感歎過後,很快就收起心緒,語重心長對淩清宵說道:“大道無情,力量修到極致,都會變成孤家寡人。等你孤獨久了,連自己都無法認清的那一天,道,就到頭了。”
淩清宵斂著眼睫,行禮道:“多謝陛下指點。”
天帝擺擺手,並不放在心上。他似乎是無意般,隨口道:“弱肉強食,唯利至上。你說,龍族的修煉方式,究竟是修仙,還是修魔呢?”
淩清宵心神劇震,倏地抬眼,完全沒想到天帝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天帝說完後自己倒毫無反應,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幻覺般,隨和地對淩清宵揮手:“本尊累了,你回去吧。”
淩清宵從大殿內出來,一出門,就在庭院中看到一株巨大的星河木。白標星君守在門口,見淩清宵停下望著樹,解釋道:“這是星河木,第一任天帝高帝陛下種下的,每年陛下都特意囑咐人精心維護,乃是玉清宮活寶之一。”
另一件活寶,是獬豸。
淩清宵看著眼前的星河木,微微恍惚,白標星君瞧見,問:“淩二公子在想什麼?”
淩清宵回神,淡淡搖頭:“沒什麼。想起一個故人罷了。”
白標星君聽後應了一聲,並沒有問那個故人是誰。淩清宵顯然也無意解釋,很快就離開玉清宮。
星河木如此茁壯,想必他的故人們,都一生壯闊,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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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葉梓楠、鄒季白猝不及防看到洛晗,簡直以為他們還在做夢。
前段日子天樞院派人去懷茵島取吞元獸肚子裡的鎮魔石,因為人數有限,所以葉梓楠和鄒季白就沒有跟著去。後來海上遇襲,洛晗和淩清宵失蹤,吞元獸不肯回來,任務擱淺,葉梓楠和鄒季白也就滯留在天宮,沒法回家。
他們聽說洛晗和淩清宵失蹤的時候,很是擔憂,還提出過去南海和天宮的人一起尋找。後來天羽星君說海上還有魔族偷襲,葉梓楠和鄒季白修為尚淺,留在原地等消息會更好。
非常委婉,但是葉梓楠聽懂了,他們倆修為不高,去南海隻會給搜查隊伍拖後腿,最好彆去。葉梓楠和鄒季白隻能乖乖等在天宮,今日他們聽說奕華軒來了,專程趕來和奕華軒見麵,想從奕華軒這邊打聽打聽消息。
沒想到,奕華軒還沒見到,倒看到了一個絕對想不到的背影——洛晗。
葉梓楠飛快地湊過來,他盯著洛晗仔細看了一會,感歎道:“竟然真的是你。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告訴我們一聲?”
洛晗解釋:“我們今日才到,在路上的時還帶著吞元獸,不方便透露行蹤,所以沒有給你們發傳訊符。剛剛到達南天門後,淩清宵要隨天羽星君稟報消息,我想等他回來了再去找你們,就暫且沒說,打算先在這裡散散步。沒想到這麼巧,正好碰到你們。”
“不是巧,是我們特意約在此處。”葉梓楠說道,“我們聽天羽星君說穀行星君回來了,奕華軒也會同往。我們許久未見,就約在南天門前碰麵。誰知道剛一走近,鄒季白就說奕華軒好像在和一個女子說話,我們走近一看,居然是你!”
洛晗歎道:“無巧不成書,這樣正好,大家都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