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1 / 2)

強烈的白光從上方傾瀉,晃得裡麵的人睜不開眼睛。小童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們在地下。

小童剛才全部注意力都被鐵籠吸引走,也就沒有留意到,牆壁兩邊燃燒著火把,空氣沉悶,明顯是不流通的樣子。

小童在地下待久了,遇到陽光本能地遮住眼。從指縫中,小童看到一道白影如驚鴻般落下。地牢裡的看守如臨大敵,紛紛抽出武器,這些人長得膀大腰圓,武器也又黑又重,而那位白衣仙君卻清瘦高挑,連劍也是纖細的。看守將一把半人高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帶著呼呼風聲掄下,鐵籠中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兩件兵器相撞,形成極其強烈的視覺衝擊。和看守的重刀相比,淩清宵的劍越發薄的像紙片,可是就是這樣看似弱不禁風的劍刃,毫不費力地,將看守的大刀從中斬斷。

小童吃驚,對麵的看守也驚了。他看著齊刷刷的斷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誰?”

這是什麼劍,也太邪門了。削鐵斷金,硬度驚人,卻又有著無可比擬的柔韌性。這是什麼上古神兵嗎?

然而看守的問題並沒有等到回答,他問話的功夫,就已經被淩清宵抹了脖子。淩清宵一路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追上那個戴麵具的魔族,而這時,後麵的魔族還呆呆站立著,過了一會,才一個接一個砸到地上。

他們的喉嚨已經被寒刃割斷,傷口太細,連血都沒有流出來。

小童愣愣地看著這一幕,看守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到死都不瞑目。小童的眼睛正對著看守的,神情呆滯,仿佛完全陷入無意識中。

他想起了他父母死時的景象,那時候,他爹娘的眼睛,就是這樣的。

無法動彈的噩夢間,小童的眼睛忽然被一陣涼意覆蓋,眼前血腥可怖的景象也換成了燕語花香。小童猛地回過神,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占了一個白衣仙子,仙子對他笑了笑,說:“血腥的場麵不適合小孩子,不想看就不要看了。”

鐵籠裡的人看到洛晗,瑟瑟發抖,不知道洛晗是敵是友。洛晗看到這些人被嚇成這樣,內心深深歎氣。她一抬手,鐵柵全部化為細碎的鐵末,束縛這些人質的枷鎖也變成齏粉。

洛晗說:“你們安全了。外麵的障礙已經被我們清理乾淨,你們可以回家了。”

鐵籠裡的人不敢置信,最開始沒人行動,後來不知道是誰打頭,眾人忽然一哄而散,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小童被人群擠得跌跌撞撞,不得不縮到牆壁,把自己緊緊抱成一團。

腳步聲紛亂,另一邊的戰局卻沒有受到分毫影響。麵具男修為不低,可是再如何高,也不會高過宮堇魔君,很快,他就被淩清宵製服了。

洛晗從後麵走過來,問:“你是什麼人?偷偷來仙界做什麼?”

麵具男冷哼了一聲,並不做聲,不配合之意顯然。洛晗遺憾,歎道:“你真的不和我說嗎?過一會,可沒我這麼好說話了。”

麵具男依然不屑一顧,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洛晗退了一步,說:“既然你執意,那好吧。”

洛晗將空間讓給淩清宵,淩清宵都沒有詢問麵具男,直接在手心凝聚靈氣,覆在魔族天靈蓋上提取思維。

麵具魔族震驚,眼睛瞪得如銅鈴。洛晗歎氣:“都說了和我坦白,非不聽,非要挑戰他。”

淩清宵在中古五百年經曆過太多次審問戰俘的事情,他熟門熟路,直接找到麵具男相關記憶,化成影像呈現在空中。

麵具男在魔界的地位似乎不低,在他的視覺裡,他一路穿越黃沙戈壁,停在一座巨大的墨黑城池前。高大的拱門上,浮現出“雷烈城”三個古體字。

“雷烈城……”洛晗低聲喃喃,“他竟然是雷烈王的人?”

這還不止,麵具男走入城門後,一直走到一座院落中。院內一切裝飾都是漆黑的,麵具男在院內等了一會,不久後,另一個帶著麵具的人進來了。

麵具男起身,行禮道:“大人,貨物我已經帶來了。”

對方伸手,問:“東西呢?”

麵具男連忙將一個黑色葫蘆獻上。這個葫蘆和剛才小童那個一模一樣,遍體黝黑,壺嘴處有紅色的紋路,像是血跡一樣。對方接過,在手心掂了掂,道:“好了,我知道了。下一批貨要得急,你快些去張羅,這次不必局限於修為高的、天賦好的,沒有質就拿量來湊,隻要有靈根就可以。”

麵具男連忙應下,恭敬地送對方離開。等對方走後,麵具男又在原地等了等,等時間徹底錯開後,才披上鬥篷出門。

之後是一大堆無關的畫麵,淩清宵將記憶快放,大致看到麵具男又偷渡到天界,給他的手下交代任務,他自己則在各個城池間奔波,負責“收貨”。

看樣子,被這些人荼毒的不隻是九壬城,還有其他好幾個城市。

再後來,就是麵具男到地牢,然後被洛晗、淩清宵撞破。這一段他們已經知道,淩清宵將畫麵抹除,隨手一劍,就將麵具男殺死。

從頭到尾,他壓根連問都懶得問。戰爭時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人命,根本沒時間留給他們浪費口舌,第一遍戰俘不說,第二遍就直接動手提取記憶,誰有耐心和魔族俘虜們打心理戰和刑訊戰。

麵具男的死法和其他人一樣,脖子上細細一條血線,連血都沒怎麼流。淩清宵手指掐訣,一簇藍色火苗從他指尖落到麵具男屍體身上,片刻間就將屍體包圍。

麵具男和其他魔族的屍體在靈火的吞噬下變成魔氣,隨後被靈火吞沒,連一絲一縷都沒有逸散出去。頃刻間,地麵上就變得乾乾淨淨,要不是四壁還殘存著打鬥的痕跡,幾乎讓人懷疑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淩清宵這一係列操作行雲流水,熟稔自然,快得洛晗都沒反應過來。她瞠目結舌,問:“你怎麼這麼熟練?”

“做的多了就習慣了。”

淩清宵說的輕描淡寫,可是唯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這句話中包含著多少鮮血。洛晗想到中古五百年自己不在他身邊,油然心酸。淩清宵已經收回靈火,說:“果然是雷烈王做的手腳。雖然地牢已毀,但是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在其他城池還有據點,多半還會卷土重來。”

洛晗點頭,道:“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解決的,我們需要天宮的幫助。我們先去搗毀其他據點,等回鐘山後,再給天宮上書。”

淩清宵也是這樣想的,他們兩人收了劍往外走,路過牆角時,洛晗發現還有人沒走。洛晗認出來這是那個買花的少年,似乎叫……小童。

洛晗知道這個孩子童年受過創傷,至今沒法自如說話。洛晗放輕聲音,問:“你為何還不走?”

小童搖搖頭,看著洛晗和淩清宵,又點點頭。他雖然一字未說,但是洛晗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在感謝他們救他。

洛晗記得小童的祖母還在重病,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小童還是這個樣子,以後要怎麼謀生?洛晗歎息,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不必感謝我們。快回家去吧,你的祖母在等你。”

小童點點頭,往外跑了兩步,又突然停下,回頭向往地望著淩清宵。他鼓足勇氣,用指頭指了指淩清宵的劍,隨後一臉渴慕地望向淩清宵。

淩清宵看出了小童的意思,中古時代到處都是小童這樣失怙失恃的孤兒,沒想到在太平盛世,依然有很多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淩清宵想到一個人,心中觸動。他從身上拿出一個令牌,用靈力托著停在小童麵前:“鐘山在下界定期有招弟子大會,時間地點都寫在令牌上。如果你能走過去,通過考核,就能隨著隊伍來到十六重天,進入鐘山學習劍法四藝。隻有你自己變強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給你的祖母尋找治病藥物。”

小童愣愣地看著眼前古樸莊嚴的令牌,似乎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過了良久,小童才試探地將白木令牌接下。

淩清宵被小童勾起了回憶,他想起他撿到小澤時,小澤也不比小童大幾歲。可惜,他們再也見不到了。

淩清宵因此對小童生出許多憐惜,可是他再念舊,也不會直接將小童收入門中。淩清宵如今已經是鐘山的家主,他想要收弟子,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是他不會這樣做。就算是機緣也要自己拚搏,機會從來隻留給有準備的人。

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就要先改變自己。淩清宵說道:“鐘山招徒比試並不輕鬆,而且,鐘山不收啞子。”

小童眼睛瞪大了,淩清宵知道這很殘酷,可還是選擇將並不美好的現實剖開,冷冰冰地呈現在小童麵前:“你想要進入鐘山,就隻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陰影。你不能一輩子不說話,除非,你想一輩子都過這種被人擺布的生活。”

“希望我能在十六重天見到你。”

淩清宵說完後,沒有給小童提供任何靈藥、功法,轉身就走。洛晗心中歎氣,對小童說了聲加油,也快步跟上。

淩清宵這個人,有著最仁慈的內心,也有著最堅固的外殼。不必說他對一個小孩子殘酷,因為他對他自己,更加殘酷。

洛晗追上淩清宵,兩人很快回到地麵,重新站在陽光下。四周已經沒有其他人,洛晗問:“既然不忍心,為什麼不多交待他兩句?他從沒有接觸過這些,貿然上路不知道該有多危險。何況,心理陰影既然叫陰影,就是因為不可抗拒。”

淩清宵搖搖頭,語氣堅決:“這是他自己的心病,隻能靠他自己走出來。他若是不將自己從父母的陰影裡□□,那任何人都渡不了他。”

淩清宵的話語平平淡淡,可是洛晗知道,他說的是他自己。淩清宵和小童一樣被童年陰影深深影響,以致於斷尾自保,小童切除了自己的語言能力,淩清宵切除了所有的歡愉。

他不再享受任何娛樂活動,他將所有時間都投入到修煉、學習、練劍中。以致於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再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