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1 / 2)

正堂裡正僵持著, 外麵忽然傳來侍者問好的聲音。宿儀芳和白靈鸞精神都是一震:“他來了。”

洛晗走進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幅場景。一個威嚴穩重的男子坐在正中,看麵相並不老, 可是渾身的氣勢已明顯昭示了歲月的沉澱。他身側放著另一把座椅, 上麵側坐著一位華貴婦人,她發髻高聳, 綴滿珠寶華翠,發後還垂著兩隻華麗的金色發冠。

男子另一側站著一位白衣婦人,她手裡握著一發帕子, 看衣服首飾比旁邊那位夫人低了好幾個檔次, 可是眉目婉約, 氣質楚楚, 倒比另一位夫人看著親近多了。

洛晗很容易猜出了這三個人的身份, 中間的男子是淩清宵的父親,渣爹淩顯鴻。右邊正室範的是淩清宵生母,主母宿儀芳,左邊那位溫婉佳人, 想必是養母白靈鸞了。

洛晗心裡默默嘖了一聲, 人來這麼齊,這是三司會審?

洛晗跟著淩清宵行了見麵禮後,淩顯鴻看向洛晗,眉頭明顯皺起:“她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淩清宵道, “接下來, 她會暫住鐘山,住所我會安排。”

鐘山這麼大,朋友到訪留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隻不過往常都是淩重煜帶朋友回來,眾人實在沒想到, 淩清宵也會帶人回來。

還是個女子。

大堂中許多人朝洛晗看來,宿儀芳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眼,眉目本能地不喜:“既是淩清宵的朋友,那就和我們自家晚輩差不多。來見長輩,為何還戴著幕籬?”

洛晗又忍不住在心裡槽,這是什麼惡俗的見婆婆既視感?還是一個刁蠻強勢的婆婆。洛晗正要說話,淩清宵開口了:“幕籬是我為她準備的。她不方麵露麵,不能見無關之人。”

宿儀芳聽到淩清宵回話的語氣,下意識地想冷臉:“莫非我也是無關之人?”

“對。”

淩清宵這個“對”說的太乾脆了,洛晗都被震住了。大堂中其他人也好生緩了緩,他們見主母臉色不對,趕緊圓場道:“大夫人,二公子剛剛趕路回來,正累著呢。您和二公子有什麼話,等二公子歇過來再說也不遲。”

這話看似是解圍,其實字裡行間都把淩清宵定義成冒犯長輩、不懂事的那一方。淩顯鴻用力咳了一聲,眾人立刻屏氣凝神,垂眸不語。

淩顯鴻眸色沉沉,緊緊盯著淩清宵,隱含威壓:“淩清宵,你襲擊兄長一事,你怎麼解釋?”

洛晗也不知不覺屏住呼吸。淩清宵平淡地嗯了一聲,說:“沒什麼可解釋的。”

就是他們看到的這樣,淩清宵斷了淩重煜的手。隻可惜當日時間不夠,隻斷了一隻手。

“你!”淩顯鴻簡直火冒三丈,“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你的父親,你就這樣回話?”

“龍族的規矩向來是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他既然打不過我,彆說斷了一隻手,便是殞命,也是該的。”

龍族算是天界中,少數幾個不禁止族中內鬥的家族了。龍族就是絕對的叢林法則,力量至上,強者就可以擁有權勢、地位、財富,弱者沒有任何反駁的權力。不服氣,那就打,打贏了對方,他的一切就是你的。

甚至在打鬥過程中殺死了對方也沒事,擂台上生死自負,技不如人就認栽。隻不過這樣一來惹惱了死者的家族,對方家長來尋仇,也自己承擔。

龍族的法則,就是如此簡單直白。

淩顯鴻被這些話氣到了,當年他也是踩著兄弟的屍骨站上家主之位的,可是如今有人將同樣的屠刀伸到他兒子頭上,淩顯鴻就受不了了。淩顯鴻大怒:“你個不孝不義之徒,重煜是你的哥哥,你逞凶鬥惡,肆意妄為,眼裡可有我這個父親?”

淩顯鴻動了怒,大殿裡的花瓶、茶盞齊齊被震碎。眾人嚇了一跳,修為低的侍者直接嚇得跪倒在地,少數幾個能站著的,此刻也是滿頭冷汗。

宿儀芳不得不站起來,低聲道:“家主息怒。”

白靈鸞也壯著膽子為淩顯鴻順氣:“家主,二公子還年輕,有什麼話慢慢教。您勿要動氣。”

淩清宵看著眼前這一切,隻覺得膈應。

他記得他十幾歲剛修行的時候,淩重煜仗著法寶將他砍傷,家裡沒有任何人提過手足情深之類的話,淩顯鴻事後還說:“大兒年紀輕輕就有勝負心,這才是我們龍族的樣子。”

沒想到,等到了換成淩清宵,這些人就在指責他不孝不義,手足相殘。

淩清宵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這些人,他身上有淩顯鴻的血,讓他覺得惡心。淩清宵說:“要罰便罰,何必說這麼多?”

淩顯鴻臉色陰沉,道:“你不敬長兄,在秘境中暗算親人,不嚴懲無以正家規。你可認錯?”

洛晗悄悄看向淩清宵,她知道渣爹明擺著偏心,可正是知道他爹渣,才不想讓淩清宵硬杠。洛晗想示意淩清宵暫避鋒芒,可是淩清宵依然身姿筆直,頭都不低一下:“無錯可認。”

“好,你好得很!”淩顯鴻忍著怒,一掌拍到桌子上,名貴的桌子瞬間碎成齏粉,“淩清宵頂撞父親,殘害手足,知錯不改,去掌邢司領青雷鞭一百鞭,一次打完,有膽敢求情、放水者,同罰。”

這個懲罰就是宿儀芳聽到都皺眉。青雷鞭是掌邢司最高級彆的刑罰,鞭子是用龍筋做的,穿透力極強,上麵還纏繞著青雷,往往一鞭下去,靈仙都能當場喪命。淩清宵沒有龍丹,還剛剛經受過五十道雷劫,他怎麼承受的住?

宿儀芳嘴唇動了動,淩顯鴻眼風冷冷掃了過來:“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求情者,與他同罰。”

宿儀芳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兩個孩子,這一千年來宿儀芳對淩重煜珍愛有加,而對淩清宵厭惡非常。她僅是看著淩清宵的臉,就能想到在她新婚的那幾天,淩顯鴻竟然還在和外麵的情人苟合。宿儀芳對淩清宵已經成了本能性厭惡,她完全沒想到,兩個孩子竟然被調換了。

她愛若性命的淩重煜才是那個賤人的兒子,而被她厭惡苛待的淩清宵,是她的親子。

人可以一瞬間對喜歡的人生出厭惡,卻絕對沒辦法對厭惡的人生出喜歡。一千年的隔閡實在太深了,宿儀芳對淩清宵的恨成了本能,現在實在轉換不過來。

而且,說實話,淩清宵斷了淩重煜一隻手,宿儀芳是怨恨淩清宵的。

這個孩子心性狹隘,心術不正,這樣一個人,竟然是她的兒子?宿儀芳難以接受,所以此刻淩清宵被懲罰,她雖然覺得有些重,但也覺得淩清宵該罰。

淩顯鴻暴怒冷漠,宿儀芳欲言又止,管家、侍者目光同情,可那是一種隔岸觀火、事不關己的同情。白靈鸞低著頭,似乎有點害怕,有點愧疚,然而更多的,還是痛快。

一種扭曲的,報複的快感。

在場眾人的情緒一一落到淩清宵眼中,他們或許覺得自己掩飾的很好,可是在淩清宵眼裡,一覽無餘。

果然啊。真是毫無意外。

淩清宵轉身就要出門,洛晗匆忙喊了他一聲,回頭質問坐在上首的那兩人:“既然手足相殘是錯的,要接受懲罰,那為什麼淩重煜還霸占著淩清宵的龍丹?要罰就罰的公平一點,淩清宵受罰,淩重煜是不是也得把龍丹挖出來?”

此話一出,落針可聞。

前些日子宿儀芳為了幫助淩重煜衝擊瓶頸,逼著淩清宵自剖龍丹。龍全身都是寶,龍丹更是全身精華所在,要不是靠著淩清宵的龍丹,淩重煜根本不可能晉升天仙。

洛晗不給他們裝死的機會,繼續說道:“淩家家主治家之嚴謹讓我佩服,家主如此嚴厲,想必是一視同仁的。如今淩重煜已經成功晉升天仙,雷劫也渡了,宿夫人的願望也實現了,有些東西,是不是該物歸原主了?”

自從淩清宵進門,白靈鸞目光就躲躲閃閃,現在她聽到要挖淩重煜的龍丹,心中狠狠一跳,脫口而出:“不行!”

宿飲月能做到這一步,一來是占了表妹身份的優勢,二來,就是她身體弱。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身體弱的人,似乎也更容易得到長輩的憐愛。淩重煜是如此,宿飲月也是如此。

主母宿儀芳和臨山宿家一直有意親上加親,連渣爹淩顯鴻也是默許的。雖然後麵事實證明淩清宵才是宿飲月的真表哥,可是已經生出來的情誼退不回去,宿飲月一直對淩清宵淡淡,反而對男主淩重煜勢在必得,從小就夢想著成為淩重煜的新娘。

出身高貴又身體嬌弱的表妹對他一往情深,男主口中說對宿飲月隻是兄妹之情,事實上卻一次又一次偏袒她。宿飲月仗著自己身體弱,屢次三番在男女主約會時把男主叫走,破壞男女主的感情,甚至還設計陷害女主。男主把女主吊在城樓上暴曬,就是為了挖心給宿飲月續命。

一個惡毒表妹做成這樣,也是十分有排麵了。不過看起來現在宿飲月還沒有插足到男女主的感情中,男主被女主誤會後,立刻就追出來發誓挽回。洛晗想到以後的劇情,再看著此刻男主指天立地的誓言,心裡輕輕一哂。

嗬,男人啊。男主竟然還信誓旦旦說隻是兄妹之情,如果真隻是兄妹,後麵為什麼會搞到床上?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洛晗想到這裡,忽然意識到,淩清宵呢?

淩清宵可曾有過對天發誓,可曾對什麼女人許下諾言?

洛晗懷著某種隱秘的心思,在檢索中輸入大魔王的名字。然而遺憾的是,檢索結果為零。

洛晗不死心,擴大篩選範圍,連許願、祈福也勾選在內。她按了確定,係統彈出“檢索中……”的字樣,洛晗滿懷期待地等著,幾秒後,檢索結果竟然還是零。

洛晗當真意外了,淩清宵看著就是個性冷淡的人,他不談戀愛可以理解,可是難道這一千年來,他連許願都沒有嗎?他究竟是太過自信,知道他不需要許願就可以達成目標,還是太過悲觀,知道自己的願望不會有任何結果?

可能洛晗猜錯了,也可能,兩者皆有。

洛晗不由看向隔壁房間,一牆之隔的地方,想必淩清宵又在修煉吧。

他實在活的太清醒了,宛如機器,紋絲不差,洛晗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

天資過人的大魔王都這樣用功,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修煉呢?洛晗給自己加了把勁兒,然後拉開被子,準備睡覺。

今晚太累了,明天,她一定好好修煉!

第二天洛晗睡得正香,忽然被鬨鐘吵醒。洛晗雙眼迷蒙地爬起來找鬨鐘,最後發現是鐲子裡傳來的。

洛父洛母究竟是什麼魔鬼,竟然還內置了鬨鐘功能?

洛晗按掉鬨鐘,經過這一打岔,她也睡不著了,乾脆起身。

修仙界有一點好,那就是人力大大解放,衣服自帶清潔功能,連床鋪也可以自己把自己疊起來。洛晗一邊用神識指揮洗臉盆放水,一邊想,一會得和淩清宵學幾個除塵法訣,等她學會了之後,她連臉都不用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