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這些人,給兒子償命。
“凶手你們帶走把,這裡我來處理。”真人說道。
江大人二話不說,將穿著破襖的男人帶走,又從男人家裡找出了一個不相宜的,香手帕包著的散碎銀子,一柄琵琶,一件破爛沾染血跡的棉襖。
“真人,這錢財,琵琶我們帶走,還是交還死者?”江大人說道。
既然已經確信這裡確實有鬼,江大人不願意招惹鬼神,這些事情都要辦的妥帖。
“留下吧。”真人說道。
“是。”
真人斂眸:“過完年,彆處正月,你就辭官吧。”
江大人楞了一下。
“真人,您這話……您能不能詳細說說。”
但真人一臉的天機不可泄露。
“是。”
江大人躬身帶人離去。
衙役們冒著風雪而來,頂著風雪而去。
……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真人望著陰霾的天色,又有歎出一口氣。
“兒子。“旗袍女一身血淚,雖然已經化成血肉冰涼的魂魄,但她也不是放在供桌上,沒有情感,冷漠孤獨的芻狗。
她是一個人,她是“靈”,她有著百轉千回的心思,她可以為了兒子發狂發癲。
“你想灰飛煙滅,還是想讓你兒子活過來。”
雪夜肅殺的涼氣中,真人的冷漠,正如天地不仁。
癲狂的旗袍女鬼,對活過來這件事兒,似乎有些不能理解……
什麼叫做活過來?
是她想的那樣嗎?
活過來是說……讓已經變成鬼的宿朝活過來。
穿著錦蘭色鬥篷的小女孩,似乎有什麼想不通的大難題:“師父,你不是說死了,就是沒了。”
“那是對你來說,對我來說,死了,還能有。”真人說。
普通人不能或死人肉白骨,但是真人可以。
真人的境界已經接近神靈,他可以像天,像地,他可以冷漠平視,也可以垂簾悲憫。
“哦。”小女孩點點頭,似懂非懂,但是有一樣,師父從來都是最厲害的。
真人瞧著宿朝這孩子可憐。
懵懵懂懂的,分明什麼都還不知道,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死了。
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
倘若當初唐心幼的父母沒有將唐心幼扔了,而是艱難的帶著唐心幼,過著慘淡的生活……
在落滿雪的床上,被凍死,是不是也是唐心幼的歸宿?
一想到這裡,真人心裡就多了一點憐憫。
救下宿朝,或者隻是瞧著他可憐,看著像是孤苦的唐心幼。
宿朝雖然是啞巴,將母親的喪事料理以後,就跟著真人到乾陽山,學習法術。
比起乾陽山的其他弟子,宿朝就顯得嫻靜。
學習更用心。
真人知道,宿朝並不貪心,但是宿朝學習法術時,心底大概想的是,有朝一日,他能像真人一樣,扭轉陰陽,年前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變得更厲害一些,變得更強大一些,變得什麼都不用失去。
遊刃有餘得像是真人一般。
正月時,江大人辭官,帶著一家老小,準備回老家。
剛出正月,就聽說江大人在京城的兒子遭難。
被人牽連入獄,危在旦夕,宮裡都傳出來斬首的信息了,說要牽連家人,但家中人早就告老還鄉,理應對江少爺的犯上謀逆之舉,並不知曉,皇恩浩蕩,隻殺雞儆猴。
後來的發展,不知道該不該說江家少爺有福氣。
朝中又一位王爺,喜歡吃醋。
口癖奇怪,恨不能拿一根大蔥沾著醋,就能吃一頓飯。
王爺跟前最大的紅人,就是一位晉地商人。
這位商人,正是當年受過江少爺一兩黃金恩惠,返回故鄉的那個乞丐。
商人求著王爺,終於讓那位江少爺,留下一條性命,但江少爺從此孑然一身,永不錄用。
說到底所謂的犯上謀逆,也是給旁人背鍋,受了牽連。
江家小少爺從獄中出來,已經瘦了一圈。
他不禁想起來當年乾陽山真人所說的……
晉商說道:“今後做不成官,不如你就跟我學經商吧,走南闖北,見識天地遼闊,才不辜負男兒身!”
也不知道在獄中,江少爺遭遇了什麼,整個人都沉默寡言起來,他點點頭:“好。”
……
六年後。
宿朝十六歲,唐心幼十一歲。
宿朝出門曆練,給人看風水,事情辦得漂亮,真人誇了他一句。
但真人總瞧著唐心幼不高興。
就準備了唐心幼喜歡的小零嘴兒,想要談談這個小姑娘的口風。
“最近怎麼了?”
“我學的差不多了,我也想要下山曆練,我做的一定比宿朝好。”唐心幼說。
真人還當怎麼,原來是好勝心作祟。
“不是不讓你去,我手中這些事兒,瞧著都不簡單,等有誰家看風水的差事兒了,我一準想著你。”真人說道,就見唐心幼眼珠滴滴溜溜的轉著。
“你起什麼壞心思了?”真人問道。
“師父,你都有什麼事兒?能不能讓我瞧瞧。”
“你瞧什麼。”
“我能捉鬼的。”女童仰著頭,幾年下來,她也越發囂張。
“你能捉什麼鬼。”真人想著這時候,還不是她冒險的時候,小小的女孩,在家玩就是了,想要出門,也要等到十六歲。
但真人不讓她去,她心裡反而更不高興了。
背地裡找了師父,聞了聞,乾陽山最近都有哪些差事兒。
師父捋著他的白胡子。
比起真人,十多年如一日的青年模樣,師叔慢慢變老了。
“你問這些乾嘛?”師叔很怕師父。
“師父讓我先看看,要文較我臨事時的反應。”唐心幼編起瞎話來得心應手。
可憐師叔就這麼被騙了。
案子總共就七八樁。
唐心幼抱著師叔給的卷宗,回到自己房間裡,點了一盞小燈。
她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查看著。
河伯娶親的案子,這個不行,河伯算是半個神明,唐心幼打不過。
山鬼攝人精魄的案子,這個也不行,山鬼都是山中滋生的靈物,打殺了,要折福壽的。
……
“還有……新嫁娘夜哭案。”
說是山下一家財主的閨女,出嫁前一天,丈夫喝花酒,回家路上失足跌進池塘裡淹死了,兩家婚事都準備好了,男方家裡當即改了喪事兒。
對新嫁娘不聞不問,扔在娘家,像是沒有這門親事,那姑娘原本還好好的,等那個男人死了七天以後……
女孩像是換了一個人,日日哭,夜夜哭,爹娘不認,不言不語,不吃不喝。
眼看他已經七八天了,在沒人解決,眼看女孩就要不行了。
“這個可以。”
唐心幼敲了一下卷宗,這個看著也算明朗。
相許就是那個男人死了,地下孤寂,想要帶走女子。
這種事兒,不能放著不管。
燈光下,唐心幼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
心裡就連明天怎麼悄悄摸摸下山,帶上什麼都盤算好了。
就聽見窗外浴缸裡,魚兒躍出水麵,激起水聲,在水麵上蕩漾開漣漪。
窗台外,真人站定,笑著搖搖頭,乾陽山,還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
小姑娘愛折騰,就由著她,大不了他跟在後麵,保駕護航,保準他的小姑娘吃不得一點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