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的盛夏(1 / 2)

佟皇貴妃作為康熙的表妹,打入宮起就是位分和寵愛都有的人生贏家。

那時康熙的白月光元後已經死去兩年了,繼後鈕鈷祿氏待她客客氣氣的,底下的妃嬪又因為早年死孩子的仇恨相互報複,沒人來招惹高高在上又跟白紙似的佟貴妃。鈕鈷祿皇後在位的頭一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刑部尚書,天天“升堂審案”,一批批的宮妃被揭發,一批批的宮女太監被治罪。到最後,康熙初年的七嬪十貴人隻剩下惠宜德榮四個勝利者。

勝利者們的膝下都有皇子,彼此間投鼠忌器,於是宮裡太平下來。佟氏還是懵懵懂懂的少女,就享受到了這一波太平的紅利——玩累了的宮鬥好手們就沒怎麼害過她。直到操勞過度的鈕鈷祿皇後死了,她成了皇貴妃,位同副後,四妃在她麵前也是老實的時候居多。

哦,可能德妃不太老實,圍繞著四阿哥總有些小動作,今天送點心明天送衣服的。但整體來說,佟氏就是個不需要宮鬥的小公主。

當然了,小公主玲瓏心竅,平日裡免不了會把後宮眾人的言談舉止拿來揣摩一番。誰與誰要好,誰與誰隻是表麵情分等等,幾年下來也差不多看了個七七八八,算見識了世間百態。比如惠妃待良貴人那是真的沒話說,不禁止她見八阿哥也就罷了,日常交際時還要處處替她圓場,跟帶閨女也沒多大差彆。

而良貴人呢,就她那謝恩謝一半都能走神的德行,用木訥形容都是抬舉她了,說心智上有毛病才更讓人相信些。

“良貴人能夠遇上惠妃姐姐,真是好福氣。”佟氏想到了就說了,也不怕得罪誰,“我是學不來你的大度,皇上和胤禛就是我的命。”惠妃能容忍養子跟生母培養感情,她可不願為人做嫁衣。

德妃臉色僵了僵,隨即又掛上了一抹苦笑:“娘娘願意讓六阿哥來承乾宮玩,就已經很給恩典了,臣妾不求更多。”

德妃比常人想得更遠些。宮裡十個阿哥了,看皇帝精力充沛的樣子,將來隻怕更多。這麼多皇子,難道各個都能當親王嗎?參考一下努爾哈赤的兒子,尊貴的如多爾袞,封攝政王掌兩白旗,連皇帝都看他臉色;卑賤的呢?連個貝子都撈不到,到死都隻是輔國公而已。

皇阿哥皇阿哥,不是生下來養活就可以了,還要養才學養本事,養皇帝的寵愛,養兄弟之間的感情,將來才不至於是個閒散宗室。

德妃自己出身包衣,並不能從母家的身份就給兒子們賺個爵位,隻能讓孩子抱團。然而她的憂慮明顯是佟家小公主無法共情的。

隻見皇貴妃按按眉心,大約是對德妃順杆爬的姿態很瞧不上眼。但她到底是有涵養的名門閨秀,最後隻是說:“都是皇上的血脈,想來就來吧,隻功課還是要做的,他也開蒙了。”

看看皇貴妃和德妃之間尷尬的氣氛,惠妃柳葉眉挑了挑,決定出來打圓場。她指著垂頭發呆的良貴人道:“瞧咱們說得熱鬨,在良妹妹眼裡還比不上一張花樣子。”

良貴人突然被call,茫然抬頭,見好幾個大佬盯著自己,便摘了句萬金油應答:“娘娘說的是。”

賢妻良母們齊齊噴笑出聲,仿佛剛剛就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對話。

母妃們的機鋒打得飛起,卻都壓著聲音,以至於小阿哥們一點都沒有察覺。

胤禩玩得高興,光溜溜的腦瓜上都出了一層薄汗。他仗著年紀小,幾次提出要悔棋,然後被胤禛和胤祚聯手懟了,就裝哭要吃糕糕。

最後胤祚的豌豆黃全進了他的肚子,晚宴上一點都不餓,隻喝了一道湯。

其實八阿哥挺擔心那副“蚊子謝主隆恩”的賀禮會不會被公開處刑的,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多了,送禮環節完全是太子的一枝獨秀。

烏泱泱坐滿人的大院子,阿哥和王爺們在這頭,宮妃和格格公主在那頭。胤禩年紀小坐次靠裡,加上個頭矮,於是便隻能看見一個略清瘦的黃袍少年站在重重的人影後侃侃而談:“兒臣得遇嘉禾,此天降祥瑞,獻於父汗……”

嘉禾,就是變異的稻穀,特彆高或者種子特彆多的突變體,在古代被認為是吉兆。這種禮物,困於深宮的皇子後妃是沒渠道獲得的,必得是天南地北的屬下門人才能搜刮得來。

康熙很高興,哈哈哈笑了足有三分鐘,對太子的孝心誇讚不已。胤禩和小係統都覺得咋舌。隻是隔得遠了,康熙的聲音像是蒙了濾片的磁帶,帶著點不真實感,仿佛聽得他說要將“嘉禾”在皇莊裡種起來,以改善農作物的品質。

然後太子尚且青澀的少年音就帶著仰慕地說:“汗阿瑪勤政愛民,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昏黃的燈光在晚風裡搖曳,照不清太子的臉,隻能隱約照出他挺拔的身姿。有兩隻蚊子在耳邊嗡嗡地騷擾,時不時在小阿哥的胖胳膊上咬一口,坐他隔壁桌的七阿哥內向又嬌氣,被蚊子咬了就哭個不停,這就是胤禩對於這個夜晚最深刻的記憶。

萬壽節過去了,生活恢複了平靜。八阿哥又回到了延禧宮的暖閣裡,平日裡沒事就練練字,或者在係統那裡翻醫書看。一開始惠妃還帶他去皇貴妃的承乾宮玩,隻是三回過後,就不再去了。

“人家親兄弟親近,沒得讓小八夾中間當跳板。”惠妃言語間有幾分抱怨。

良貴人抬起清冷的眸子,完全沒有人前的木訥和不諳世事:“還她人情罷了。”

“你何時欠她人情了?德妃這人要強,小心眼記仇,不是個往來的好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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