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心裡是懵逼的,他覺得這種聽上去很重要的傳話不應該讓一個五歲的小孩來做。然而在跟惠妃再三重複了內容並再三保證了守口如瓶後,他還是在這天傍晚來到了乾清門外的廣場上。
剛好換班的點,納蘭性德跟另外幾個侍衛正踩著夕陽的光輝往外走。磚鋪的地麵上血紅一片。
“呦,這不是我們小八爺嗎?太陽下山了還往禦藥房去嗎?”侍衛裡有人笑著問。
八阿哥去禦藥房必得過乾清門,幾個月下來跟這些禦前侍衛也混了個臉熟。“瓜爾佳侍衛,郎侍衛,馬佳侍衛。”胤禩仰著小臉甜甜地叫。
“噯,八阿哥真乖。”侍衛們哄然而笑。
胤禩趁機拉了納蘭性德的袖子:“納蘭侍衛,你明兒要去鞏華城對不對?娘娘說日頭毒了,趕路怕中暑,讓我拿些藥給你呢。”
“哎呦呦,瞧瞧,這就是彆人家的姑奶奶,真真叫人羨慕。”馬佳侍衛叫嚷起來。
“你又拿什麼喬?”納蘭性德笑罵,“今兒上午鐘粹宮才送過一回消暑茶的。八阿哥莫要管他,他就是個渾人。”
胤禩抱著納蘭性德的大腿:“納蘭侍衛陪我去禦藥房唄,也省得小周公公再跑一趟。”
“好好好。”納蘭侍衛在同僚們的嬉笑聲中跟他們告彆,然後一把抱起小豆丁。“上回也沒見你這麼黏人呀?”
胤禩趴他肩膀上:“今時不同往日。”他瞅瞅侍衛們走遠了,廣場上四下無人,於是讓周平順離遠些,自己湊到納蘭性德的耳邊。“娘娘有悄悄話給你說,你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訴第四個人,知道嗎?”
納蘭性德看著小孩兒嚴肅的表情,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我們小時候說過的草原狼的故事,還記得嗎?’”
納蘭性德的身體僵住了。夏風吹過夕陽下的乾清門,無邊暖色中涼意頓生。過了好幾秒,他才抱著八阿哥,繼續往禦藥房的方向踏出下一步。
“我沒明白草原狼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打聽。”胤禩趴在他耳邊,小聲逼逼,“因為娘娘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天上的火燒雲好像顏色更深了,大片大片的,似乎要將整個紫禁城都包裹在血紅色的光芒裡。
納蘭性德好久沒說話,就腳步沉重地走著。直到都能看見禦藥房的屋簷了,八阿哥才聽到他黯啞的聲音:“娘娘最近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嗎?”
“大哥跟太子吵架,娘娘不高興。”胤禩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這回娘娘特彆特彆生氣,都不罰大哥畫畫了。”
納蘭性德摸了摸八阿哥的頭,他想表達感謝,但手指卻是僵硬的。
“紫禁城啊,就像一個鬥獸的囚牢。”納蘭性德最後說。
八阿哥和小係統一致認為納蘭性德不對勁,但他們猜了半天都沒猜出來“草原狼的故事”是怎麼個故事。或許,這個故事就不存在也說不定。
緊接著宮裡又發生了幾件大事,完全拉走了八阿哥的注意力。
五月初三、五月初四,康熙和太子都不在,連著侍衛、太醫、宮女、太監,都少了三分之一。
外麵溫度又升起來了,太陽曬人得很。往年這個時候,各宮都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繡端午的香包,或者做些灑掃除蟲的活計。
八阿哥借著自由出入禦藥房的便利,跟留守的胡太醫學了好幾種端午除蟲的草藥配方。
胡老太醫看著越發愁眉苦臉了,乾瘦,臉上滿是老年斑。聽說他年前先後死了兒孫,隻剩兩個出嫁女,算是絕後了。
胤禩心裡覺得女兒也可以傳衣缽,實在不濟還能收徒弟,但這話卻是不好跟這方世界的人說的。
他正半趴在太醫院寬大的分揀桌上抓艾絨和芷草,就見到一個嬤嬤慌慌張張地衝進來。“永和宮六阿哥暈倒了,太醫快去看看吧。”
胤禩一驚,因著大阿哥和太子的彆扭,他有好些日子窩在自己的地盤上沒見兄弟了,沒想到這就聽到胤祚生病的消息。他這個六哥向來健康的,難不成是中暑?
而此時禦藥房已經亂了起來。胡太醫是留守眾人中官位最高的,自然是他領頭,然而他也不敢獨斷,於是又匆忙喊來三個擅長兒科的太醫。
幾人剛剛丟下手頭的工作,永和宮的管事太監也衝了進來,聲音尖細:“快,快!耽擱了皇阿哥,大家都要丟腦袋。”
連催兩道,以德妃的謹慎性子,可見是十分緊急了。
大家當即也不整理衣衫了,拎起藥箱就跟在太監後頭往外跑。胡太醫還算是周到的,記得禦藥房裡還有個小祖宗,臨走前丟下一句話:“周公公快帶八阿哥回宮吧。”
胤禩哪裡肯聽,抓了周平順的手:“我們也去永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