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醫院誇下海口要在民間征集生病婦女的胤禩, 其實手中並沒有類似的權力。拋頭露麵自爆有病,在漢族婦人中是非常難推行的, 還是得在旗人中使力氣。
八旗是半軍事化的組織,隻要旗主下令,召集一些婦女看病完全不在話下。
八阿哥拉出了他的小係統,開始劃拉他身邊的長輩都擁有哪些旗的權力。
惠妃、明珠,葉赫那拉家是正黃旗;良貴人,是正黃旗包衣;大阿哥即將過門的媳婦,伊爾根覺羅氏,是鑲黃旗。而兩黃旗的旗主……都是皇帝本人。
胤禩撓撓頭, 覺得這可真是孫猴子跳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得了, 也不用糾結什麼關係,直接找皇帝老爹去。
康熙本來八月的時候去了塞外,一方麵避暑, 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繼續在東北跟俄羅斯乾架作準備。不過因為太皇太後的病情,皇帝匆匆返回,改而召蒙古王公們進京會盟。
這可便宜了八阿哥, 至少眼下的節骨眼上他不至於找不到兩黃旗的旗主。
胤禩不是太子, 想見阿瑪直接往乾清宮去就能見到, 他得先通過太監總管遞帖子,才約到了日理萬機的皇帝爹的半個時辰。
那是個太陽快落下去的傍晚,康熙剛剛賜了猝死在陝西提督任上的王進寶諡號, 追贈太子太保。放下墨跡未乾的聖旨,皇帝陛下伸了個腰,活動活動僵硬的身體, 算是結束了一個相對輕鬆的工作日。
“胤禩有事求見, 已經等許久了吧?”康熙問值班的顧問行, “約了申時三刻見他,這都酉時了。”
顧太監笑嗬嗬地躬身,回答道:“在偏殿候著呢,用了兩個餑餑,這會兒正打瞌睡。”
康熙失笑:“這還是個孩子呢,也不知道是想討什麼禮物,還正兒八經遞帖子。洗把臉帶他過來吧。”
八阿哥不一會兒就被帶進了乾清宮的書房。他對這裡已經很熟悉了,也不管是不是所謂的最高權力中心,眉眼間完全不帶害怕的,反而透著幾分期待。
“皇阿瑪,您是上三旗的旗主對不對?是不是上三旗的旗人都聽您的?”小阿哥的狗狗眼巴巴地朝康熙瞧。
康熙伸手摸摸兒子的腦袋,笑道:“朕是皇帝,可不止上三旗的旗人聽朕的。說吧,是你淘氣了?還是有人得罪了咱們小八爺?”
胤禩鼓起包子臉:“我這麼聽話,怎麼會在外頭惹事?是太醫院選院判的事……”巴拉巴拉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然後八阿哥又不好意思起來。“我誇完口,才發現自個兒使喚不動旗下人。皇阿瑪,好阿瑪,你幫幫我吧。”
康熙沉默了兩秒,才評價道:“你不該在能力不足的時候往自己身上攬事。雖說你提的是公平的法子,但難保落選那人不會記恨你。他們這些能當上禦醫的,指不定手裡握著什麼害人的本事,你還小……”
胤禩睜著眼睛,假裝自己聽不懂康熙話裡對胡老太醫的暗指。“皇阿瑪不幫我嗎?”他可憐巴巴地問,神情仿佛一隻被扔在花園裡的貓。
康熙:“……朕要是不幫你,你準備如何?”
“那我就隻好找一些宮女姐姐去了。然而婦科病總是生完孩子的婦人更高發,尤其民間,都是生產時坐下的毛病。若都是未婚未育的宮女姐姐,我怕考察不出什麼真本事。”
小孩子認真煩惱的模樣,看得阿瑪心裡喜歡。“罷了,你是皇阿哥,本不必束手束腳的。”
康熙拉過來一張宣紙,在上麵寫了旗下幾個佐領的名字,又添上寥寥幾字,蓋上印章,就是一道密旨。他將宣紙上的墨跡吹乾,將紙卷了,遞給胤禩道:“你拿這個給容若,他會替你安排好的。”
八阿哥領了聖旨,又給皇帝爹吹了幾句真心實意的馬屁,就樂嗬嗬地跑了。留下康熙獨自坐在因為太陽落山而昏暗下來的宮殿裡出神。
“顧太監,胤禩學醫學得如何?”他突然問。
顧問行似乎是早有準備。“奴才雖聽聞過一些,但保險起見,還是叫禦藥房的小桃子來說吧。”
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打扮的人就低頭進了南書房。陽光已經徹底不見了,殿中點起了燈燭,照在小太監平平無奇的臉。如果胤禩還在這裡一定會很驚訝,因為此人就是在禦藥房裡默默無聞搗藥的小太監中的一個。
小桃子上到近前,利落地給康熙請安。在聽完康熙問話後,就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回答道:“八阿哥自從二月裡給宮人看診以來,一共為太監開藥一百四十七人次,宮女六十六人次,無一誤診,儘數痊愈。另有四人八阿哥言無能為力,禦醫也無能為力。”
康熙睜開原本閉目養神的雙眼,目露驚訝之色。“他才初學吧?”康熙向前傾身,“醫術是靠經驗見聞積累的學問,可沒有天才一說。不會是太醫們為了討好皇阿哥而故意做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