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七歲的夏天(1 / 2)

暢春園集鳳軒位於前後兩湖之間, 由八間獨立的小院構成。而南邊第二間就屬於惠妃納蘭氏。院中遍植桃花,此時桃花早已開儘,隻有一個個紅豔豔的水蜜桃掛在樹間。靠在窗邊撲打羅扇, 撲鼻而來都是果香。

“娘娘,八阿哥已經回西花園了。”

湖綠色的薄紗小扇沒有停下, 依舊輕輕扇動著。“他沒有做什麼嗎?”

回話的宮女頓了兩秒。“八阿哥給大阿哥送了食物和飲水, 旁的……就沒有了。”

“嗬,若我親生的是這個,我也可以像良妹妹一樣做個甩手掌櫃。”

惠妃這話下人們是不敢接的,隻能各個都低著頭。惠妃的院子裡難得沒有前來陪坐的小貴人小常在, 在夏夜裡顯出幾分落寞。而她隻是倚在窗邊輕輕打扇,一直到,她左手捂嘴,打了個哈欠。

“娘娘該歇息了。”嬤嬤說。

“紅笤今兒去提膳, 可有被人說閒話?”明明晚飯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 惠妃卻好似才記起來似的問道。

紅笤是個相貌平平的宮女, 雖是“紅”字輩的, 卻隻是管著惠妃宮裡的衛生問題, 乍一看還是不受重用的那一掛。不過此時她卻快步走到惠妃近前, 狀若靦腆地小聲說道:“旁的沒什麼, 就是有個頭上戴寶石的四姑娘砸了奴婢一個菜盤, 就跟娘娘猜的那樣。”

就連貼身伺候的老嬤嬤都聽糊塗了。什麼四姑娘?這園子裡有這麼個人嗎?且今天被砸了盤子嗎?她怎麼沒注意到?

老嬤嬤沒聽懂,惠妃卻顯然聽懂了,當即緩緩脫了指套:“砸了便砸了吧,本來也打算換了。至於砸你盤子那人,日子還長著呢,總有機會的。”

雖然很可惜, 但跟榮妃之間長達八年的平結束了。惠妃自己想把明珠扯下去換成納蘭性德是一回事,然而彆人踩著納蘭家做墊腳石就是另一回事了。

後宮女人有兩片逆鱗,一個是孩子,另一個是家族。

而與此同時,在集鳳軒從北往南數的第四間小院裡,榮妃也難以安眠。

因為生育過多,榮妃容貌的衰退是四妃中最明顯的,不說正得寵的德妃宜妃,就連惠妃都不像是她的同齡人。長年的獨守空房,讓榮妃把全部希望都放到了一雙兒女身上。而隨著三阿哥逐漸長大,榮妃的焦慮也一日勝過一日。

檀香木的手串在指尖快速轉動,卻無法停止她的思緒。

保護欲爆棚的母親是不會讓三阿哥主動去建立矛盾的,得罪大阿哥或者得罪太子能對胤祉有什麼好處呢?那就隻能她這個做母親的去做。找機會去做。用被深宮生活打磨得悄無聲息的陰謀手段去做。隻有彆人不好了,尤其是頭上的兩個不好了,胤祉四平八穩的好才能被皇帝看在眼裡。哪怕太子的地位無法動搖,她的胤祉哪裡比不上大阿哥那個莽夫了?

“我隻是抓住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仿佛自我催眠一樣在心裡一遍遍重複,“沒有人有證據,沒有人會聯想到我,我隻是讓人煽風點火而已。是郭琇自己傻,一鼓動就彈劾明珠。對,是郭琇自己要彈劾明珠的,就算有人懷疑我,也沒有證據。”

這樣的催眠或許有讓她平靜一些,也或者毫無用處,總之,在坐立不安了兩個時辰後,看見東方出現魚肚白的榮妃終於累了。

“胤祉起了嗎?”她抓著打探消息的太監問。

“起了起了。”小太監趕忙帶著討好的笑回答道,“咱們三阿哥最是用功,早早就起來溫書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榮妃一邊呢喃,一邊鬆開他,“本宮有些乏了,先小憩一會兒。記得巳時喊本宮起來,若是錯過了給三阿哥做點心,唯你們是問!”

“嗻。”

生活在西花園裡的小阿哥們雖然各個都比尋常人家的寶寶敏感許多,但他們還沒有到母妃們那樣修煉成精的地步。除了大阿哥和太子的矛盾已經浮出水麵,底下的小弟弟們所麵臨的最主要的壓力還是來自每天的功課。

今兒上課的是顧八代,典型的漢化滿人,改了漢姓不說,還說得一嘴漢語。不過徐元夢那種體弱書生不一樣,顧八代世襲軍職,武力值滿點。按理說這麼個征討過三藩的將領不該來教皇子寫字,但誰讓滿洲內部的文化人稀缺呢?得,走馬上任吧您嘞。

不夠資格教太子,那教小阿哥寫字還是乾得來的吧。正好來個滿漢雙語教學,融會貫通一舉兩得。

往常顧八代主要帶三阿哥和四阿哥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學生,學習進度已經進入到抄《四書》的階段了。如今天降一個七歲的八阿哥,師傅自然要先摸摸底。

“八阿哥都學到哪了呀?”顧八代笑眯眯地問,他跟那些動輒下跪磕頭的漢文師傅不一樣,許是有軍功傍身,因此顯得更加隨意。

八阿哥乖乖遞出自己昨天的作業,抄寫的是《大學》中的《誠意》篇,不長,從“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開始到“君子必慎其獨也”,共一百零五字。

四尺宣紙被劃成七公分乘七公分的小格,剛好一張宣紙上能寫一遍,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大楷。與旁的皇子學方方正正的“顏柳”不同,他學的歐陽詢的“歐體”,自有一種飄逸險峻。

如此這般的宣紙,一遝一共十五張,水平發揮異常穩定。

“好字!”顧八代欣賞了一番,然後調侃道,“八阿哥自己寫的嗎?”

小八點點頭:“也沒人能捉刀啊。”

他的情況特殊,早早在宮外行走,身邊的名額都被侍衛和習武的太監占去了,並沒有伴讀一類的小男孩陪他一起讀書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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