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八歲的春天(2 / 2)

你彆說,這兄弟裡有個學醫的,用著可比太醫放心。

心裡想著兄弟,大阿哥的腳步就不由得朝著便宜坊而去。京城裡有兩大烤鴨的流派,一派是全聚德的果木烤鴨,另一派就是便宜坊的燜爐烤鴨。因著便宜坊的名字不太上檔次,之前他隻給宮裡的弟弟們帶過全聚德的烤鴨。這回既然要請小神醫出手,那自然要拿出點新鮮的玩意兒。

便宜坊在京城裡有好幾家店麵,最有名的要數宣武門外米市胡同裡的“金陵便宜坊”,據說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早期,京城從南京遷到北京的時候。便宜坊跟著政治中心從南京遷徙而來,因此名字前帶有“金陵”二字。

出了午門,沿著大街往西走,一路熱鬨著就到了宣武門了。遠遠的,大阿哥就看到了“金陵便宜坊”的招牌,這是一處綠色為底雕梁畫棟的三層小樓,不光裝修華麗,門前更是寶馬香車絡繹不絕,絲毫沒有“便宜”的意思。

龍子鳳孫這才滿意了。東西再好吃,格調低的話,送人也是拿不出手的。如今看這店麵氣派的樣子,大阿哥心裡麵最後的那點不情願徹底煙消雲散,連帶著從朝堂上帶下來的壞心情也被拋到了腦後。他帶著五六個隨從,大步跨入店內。

店裡人頭躦動,很是忙碌。但看到大阿哥這樣打扮貴氣的黃帶子進屋,立馬有一個肩膀上搭布巾的小二殷勤上前。“爺,您幾位啊?三樓雅間還有座。本來雅間是要先花一兩銀子買酒水的,但您是爺,您肯來,小店就蓬蓽生輝了。”

“會說話,啊,哈哈。”大阿哥拋給店小二一個銀錠,“帶我們上樓。”堂堂皇子自然不會跟人擠大堂的。

小二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上樓梯的時候還用布巾給大阿哥擦乾淨樓梯的扶手呢。

不過他們才剛上二樓,就見到了一位老熟人——納蘭性德。這位如今脫下軍裝,又是一個京城貴族子弟,就算是父親不光彩的退休也沒有剝奪他的光彩。人現在既是禦前行走,又兼著理藩院的副手呢。

“咦,性德,你也來吃烤鴨啊?”大阿哥主動招呼。

嚴格來說,大阿哥是納蘭性德的小輩,但架不住兩人年齡相差不大,且性德脾氣好,被直呼其名也隻當尋常。“參見大阿哥。”

“好說,好說。”大阿哥抓住納蘭性德的小臂,不讓他做什麼引人注目的動作。兩人一邊哈哈一邊上了三樓。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既然碰上了,大家自然是拚一桌。性德還帶了兩個帽簷壓很低的高個子,進了包廂帽子一摘。喝,好家夥,俄羅斯人。

“這就是黑龍江那兒回來的羅刹人吧。”大阿哥朝兩人點頭,同時問納蘭性德。他們四個拚了一張桌子。而侍衛和隨從們則是在包廂門口擺了一桌。

“這是安德烈,這是保羅。”納蘭性德介紹道,“他們如今得了皇上賞賜的職務,在理藩院辦事。”

這就是投誠的哥薩克騎兵裡有文化有頭腦的人了,語言也學得快。

大阿哥隻聽見那個叫安德烈的年輕人毫不膽怯地用滿語說道:“性德將軍請我們吃烤鴨,不知閣下是哪位大人?”

“這是當朝的大皇子。”趕在胤禔自己開口之前,納蘭性德連忙介紹道。

安德烈和保羅驚訝了,大約是沒想到韃靼人的皇子這麼接地氣。他們局促地想站起來,同時朝納蘭性德比劃著:“那我們是不是該半跪行禮?”

“行什麼禮?”大阿哥揮揮手,“在外麵就自在一些吧,少整這些虛的,麻煩。”

見他確實是不拘小節的人,兩個被清朝禮儀毒打過的羅刹人才稍稍安下心來,屁股坐回了凳子上。大阿哥於是趁機問他們俄羅斯的風土人情,什麼家在哪裡住啊,有幾口人啊,種什麼作物啊,可曾吃過烤鴨雲雲。什麼,你家裡有弟弟啊,我也有一串弟弟。對的對的,當老大可心累了,要照顧小的,還不能跟他們打架,不然會被揍屁股。

大阿哥胤禔不是太子那款高傲死板的主子,跟底下人交流的時候著實體現了平易近人的風範。

聊著聊著,安德烈和保羅也開始拿大阿哥當朋友了,三個人碰杯喝酒好不快活。要不是納蘭性德攔著,隻上了度數低的甜果釀,怕不是烤鴨沒上來就得喝醉。

四個青壯年吃兩隻鴨子綽綽有餘,於是除了鴨子卷餅之外,還有一大碗佛跳牆、一大盤醬肘子、外加好幾籠燒麥,堪稱一頓豐富的大餐。

卷著餅子沾著甜麵醬的時候,大阿哥看兩個俄羅斯人吃得嘴巴都停不下來,除了“美味”、“上帝”再無法進行正常人的交流了,於是跟納蘭性德說起今日朝上的事。

“靳輔這人會被重新起用嗎?爺看汗阿瑪對他還念念不忘呢。”

納蘭性德搖搖頭:“啟不啟用,不在靳輔,在於王新命。”納蘭公子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佛跳牆,然後繼續道:“若是王新命早犯錯,靳輔早啟用;晚犯錯,則晚啟用;不犯錯,則不啟用。”

大阿哥本來是不愛動腦子,隻想跟太子正麵剛的那種。最近這半年勢單力薄,不得不開始琢磨這些語言官司了。“爺雖然經曆得少,但也是讀過書的。這三年就要發一次水患,怎麼才能叫治水不犯錯啊?難道王新命真是那種上任後就風調雨順的神人?那他還當什麼河道總督,修道做龍王得了。”

納蘭性德笑笑。“咱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不犯錯,總之咱們自己彆傻乎乎衝上去就行。”

“嘖,你真是越來越像明珠了。”大阿哥卷了個烤鴨卷給性德。

性德接過來道謝,然後一口吞了。“多謝大阿哥誇獎。”

安德烈和保羅:呼嚕呼嚕,這醬肘子太好吃了。

“希望最近剛剛抵達京城的那幾個天主教傳教士也能享受到這樣的美食。”保羅吃完肘子後一邊擦手一邊說道。

納蘭性德對此表示疑惑:“你們信仰的東正教,和天主教應該有所不同吧。”

“雖然有區彆,但我們都信仰耶穌。既然在異鄉,可以放下教派之間的仇恨,做不同姓氏的兄弟。”安德烈解釋道。

他這麼說,虛心好學的納蘭性德就請教道:“都信仰耶穌。難道很久以前是一個宗教,之後分裂了嗎?就像儒家的理學、心學,道家的五大流派那樣?”

這方麵的知識,其實安德烈和保羅都不是很精通,於是他們大致說了些他們所知道的傳說和神話故事。

納蘭性德和大阿哥聽得津津有味,直到將兩個騎兵的文化積累給掏空了為止。

“再多的你們就要去問傳教士了。”最後,兩個俄羅斯人連連討饒。

大阿哥又夾了幾筷子菜。“所以傳教士會留在京裡嗎?”

同樣的問題,俄羅斯人問納蘭性德是不會正麵回答的,但大阿哥問就不一樣了。“其中有個取漢名叫白晉的傳教士,漢語極為流利,說話做事也知曉變通,已經確定要留京了。南懷仁年事已高,皇上想找人接替他在欽天監的職務。”

“哦。”

南懷仁曾經也是參與清朝皇權更替的重要人物啊。

“索額圖已經在向新來的傳教士示好了。”納蘭性德補充道,“大阿哥……不必像他那般殷勤。”納蘭性德回想起索額圖一副我要信仰天主教的模樣,就覺得腦瓜子疼。要是大阿哥也成了那種舔狗模樣,他爹能從老宅裡氣得跳出來。

被擔憂信教的大阿哥冷哼一聲:“哼,他什麼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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