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九歲的春夏(1 / 2)

安親王嶽樂啊, 這可是眼下日漸紈絝的宗室裡難得的將才。因著他太好用,一直從入關戰打到三藩戰,如今老了, 還要在蒙古戰中發光發熱。最後老親王的光熱發完了,死在了寒冷的蒙古高原上。說起來, 他是努爾哈赤庶子的庶子,也沒有繼承什麼鐵帽子王爵,能封到親王全憑老人家這麼多年積累的戰功。

傳教士的回憶錄裡說,順治臨終前因兒子年幼, 曾想把皇位傳給安親王, 因此後來康熙就對安親王一脈百般奪權,乃至於嶽樂的死都是康熙的手筆。

傳教士的記載是否可信暫且不論,但這個節骨眼上嶽樂死了,對於清朝接下來的西北戰事肯定是不利的。放眼宗室, 隻有嶽樂年輕時在喀爾喀打過仗。識途的老馬沒了,那就隻能玩小馬過河了。

溫暖的陽光灑在北京城的巷道裡,康熙的心頭卻籠罩著揮散不去的陰雲。兒子們都還小,開國的八大王爺現在的繼承者不是紈絝就是體弱多病, 再就是小孩子。愛新覺羅家眼下能打的牌,除了一個簡親王喇布、一個康親王傑書,就剩福全和常寧了。

不是康熙看不起自己的親兄弟,但這兩個親王跟安親王比起來,那真叫摻了水的親王。

遙想努爾哈赤時期, 那拉出來十四、五個兒子, 各個驍勇善戰的故事,康熙就忍不住羨慕啊。但他想複刻一家就能成一支大軍的場麵,還得再等個二十年。

安親王府坐北朝南, 四四方方,東西長約一百二十米,南北約二百多米,是一座典型的按照順治時期標準營造的親王府邸。不過因這些年安親王權勢頗大,翻新了幾次,雕飾越發精美。而現在,那漂亮的綠瓦紅牆上都綁了白色的絲綢,沿著圍牆一路綁到大門口。在高高的門楣上紮成三顆巨大的白花球。

迎賓的門房頭戴白色的圓錐帽,一身素服,跪下磕頭的時候還滿臉是淚。他的聲音因長時間哭泣而沙啞,此時高喊“皇上萬歲”的時候讓人擔心他的嗓子下一秒就會撕出血來。

接著,五扇大門皆開,嶽樂嫡長子瑪爾渾帶著一家老小給康熙行大禮。康熙沒讓他們行完全禮,就拉起瑪爾渾開始灑淚。瑪爾渾算是康熙的遠房堂弟,如今才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是眼神無光,眼底烏青,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被皇帝一哭,除了跟著哭外,竟說不出一句場麵話來。

他們家的嫡次子叫經希,長得比瑪爾渾要精神些。見哥哥應答失態,連忙拉著老三蘊端一起上前,給康熙說了些“家父身受皇恩,全家榮耀”之類的話。雖然台階遞得不夠漂亮,但多少是個台階。康熙就順勢接了下來,帶著太子和皇阿哥們繞過屏風,進到靈堂。

來憑吊安親王的旗下人不少,男女老少皆有。還有幾個護送骨灰回京的將士,身上的鎧甲還是灰塵仆仆的,也沒換衣服,就靠在牆邊或醒或歇。因康熙來得突然,沒有提前清場的緣故,大家都受了不小的驚嚇,原本守靈的瞌睡都飛了,又中氣十足地響起哭聲來。其中以嶽樂的妻妾哭得最為悲慘,就算隔著屏風都能聽出四五個各不相同的聲線,淒厲刺耳。

四阿哥第一個受不了,眉頭皺得緊死。老實孩子小五小七都懵了。就連見過大場麵的太子,都跟三阿哥交換了一個眼神。大阿哥更是直接,上手就捂住了他八弟的耳朵。然而饒是如此,八阿哥依舊能夠聽到女眷的哭靈聲,不光有老年婦女,還有青年婦女和小女孩的哭聲呢。

要不怎麼說還是皇帝厲害呢。康熙沒有被女鬼般的噪音所累不說,甚至還能加入其中,撫著裝骨灰的棺材哭得傷心不已,惹得周圍的旗民將士、王公大臣紛紛勸慰。

“皇上節哀啊。”

“皇上保重龍體。”

“老安親王地下有知,定會感念皇上的厚愛。”

……

太子是隨時跟康熙保持一致的,康熙哭,他也哭,半天才擠出兩顆淚。其餘兄弟們就有些尷尬,事發突然,想找塊塗了辣椒的手帕都不可得呀。他們與安王一脈的血緣更遠,平日裡也隻在大宴上見過,外加聽過老安王的盛名罷了。沒什麼交情的人死了,想哭也哭不出來。

胤禩正琢磨著要不要往兄弟們的少衝穴上一人來一針,幫助大家的淚腺開始工作,卻聽見屏風後頭傳來騷動。“不好了,格格哭暈過去了。”“快,快傳太醫。”仆婦們的聲音此起彼伏,響了好一陣,才有穿白衣的嬤嬤慌慌張張繞過屏風出來,直衝著安王府嫡次子經希而來,衝到一半,又止住腳步,轉向瑪爾渾。“大爺……”

康熙在,瑪爾渾哪裡敢做主,也不管那嬤嬤說什麼,就巴巴地看著康熙。

康熙:……“都是一家人,朕去看看安王福晉。”

愛新覺羅·瑪爾渾:“嗻。”

這就不像個當家人的樣子啊,難怪嶽樂生前寧可給老三蘊端請封,也不帶這個嫡長子出門啊。康熙深深地看了這個遠房堂弟一眼,目光掃到他憔悴的麵容,到底不忍心在嶽樂靈前數落他,長歎一聲,跨步往後。

小八爺琢磨著有人暈倒,怕是急症。他仗著自己還沒躥個,是個孩子模樣,也滴溜溜地跑康熙腿邊,自覺跟到了靈堂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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