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十二歲的夏天(1 / 2)

“轟隆隆。”閃電劃破昏暗而潮濕的天空, 瓢潑的雨水灑在太醫院前忙碌的人流和車流上。所有人都像是被泡在水裡一樣,再厚的鬥笠與蓑衣都無法阻擋這個夏季連綿的雨水。

“陝西又發生數十病例,急調五車藥材前往。”

“鳳陽需要派一名太醫,誰去?”

“不能再派了, 不能再派了, 京城也要留人的。”

“從廣宗回來的人呢?”

……

雨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才剛落入泥土, 就被紛亂的腳步踩成了泥漿。

“轟隆隆。”雷聲仿佛比方才小了一些, 然而大雨卻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這是一個異常的夏季,連綿不斷的悶熱與雨水, 就像那此起彼伏的疫情一樣。

安遠伯衛明參和俄羅斯女公爵的第一個孩子,就誕生在這樣的時節裡。

“唰唰唰, 唰唰唰。”人類的聽覺已經對外頭的雨聲麻木了。潮氣拍打著臥室的木頭門檻,像是外頭的積水隨時都會翻湧而入。這個時候,反倒是新生兒的第一聲啼哭,有著不同於雨聲和雷聲的石破天驚之感。

“嗚哇, 嗚哇,咳咳。”胎發烏亮濃密的男嬰小臉皺成紅彤彤一團, 他被乳母倒提在手中, 一邊吐羊水一邊哭。

“好了好了, 可算是哭了。”無論是黃皮膚的乳母還是白皮膚的乳母都喜悅起來, “八爺快來看看吧。”

裙擺搖動, 小嬰兒被人抱著穿過一扇屏風,就又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張圓桌上。八阿哥先拿一張柔軟的白毛巾擦擦小表弟身上的液體, 將他蠕動的小胳膊小腿放好。濕熱的夏季,依舊要防著孩子著涼。

少年皇子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果斷利落,看得乳母仆從們大氣都不敢出。從小積累的聲名讓京城人對他的醫術有著一定程度上的盲從, 逐漸壓倒了對他年紀的疑慮。何況,八阿哥也逐漸長大,有了大人的雛形。

胤禩清俊的麵孔上表情嚴肅,連僅存的稚氣都被他眉宇間的肅然壓倒。他摸了混血新生兒的脈搏,也聽了他胸腔中因為長久憋氣而導致的雜音。

“先喂兩口溫水。”他用毛巾將小嬰兒包起來,動作熟練仿佛做過無數次一般,就連資格最老的嬤嬤都挑不出錯,隻能老實從他手中接過孩子,按照指點的姿勢抱了,又小心翼翼喂了水。

“表弟是早產的,如今氣候又不好,得小心養著。”胤禩說,“第一,養他的房間裡務必要乾燥,地麵、牆麵不能有潮氣。必要時,用火烤乾也是使得的。第二,孩子不能包太厚,否則這樣的日子容易捂出濕熱病。一層棉布或者一層毛巾就是最好的。第三,既然不能穿厚,那就室內要保溫了,但也不能讓他出汗。第四,沾染了臟汙和汗水的衣物,兩個時辰就要換一次。務必讓他身上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乳母亦然。第五,若是太陽出來了……”

他細細的叮囑聲落在黏膩的雨季裡,滿語俄語,仿佛泥潭中閃閃發光的玉石,憑空給人一種穿越黑暗的希望之感。

對啊,有這麼多事情可以做呢,小世子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且不論乳母和婢女們是如何感恩戴德,也不提已經脫力昏睡過去的瑪利亞女伯爵,在外間坐立難安的衛明參舅舅是放下了一半懸著的心。

他如今是理藩院的二把手,權力養人,年輕人但也漸漸有了官威,令人難以想象五年前他還隻是個在深山圍場裡獨居的底層包衣。但哪怕是做到大學士,在妻兒的生死麵前也不能比普通百姓更加強大。

“這回全靠八爺了。”他感激涕零地磕了三個頭。

這種大禮是衛明參封爵後第一次朝八阿哥做。因為按照朝廷品級來說,三等伯已經不低了,是個超品,而小八爺還隻是個光頭阿哥。哪怕他是皇帝的親兒子也沒有讓朝廷的伯爵給他磕頭的道理。

八阿哥是最近事情一樁樁壓心頭,反應慢了一拍,才讓衛明參把三個頭給磕全了。等他反應過來,連忙把舅舅扶起來。“折煞我了,我也沒做什麼,哪裡值得舅舅這般?且舅舅是朝廷的三等伯,這於禮不合啊。”

舅舅不管,小麥色的英俊的麵孔上全是堅持:“俗話說七活八不活,利亞偏偏是八個月早產。她平日裡那麼康健的人,都喊得沒有氣力了。要不是八爺進去紮了兩針……這兩條命的恩情,我給八爺磕幾個頭算什麼呢?”

舅舅那麼堅持,小八也就沒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就當是前世,病人家屬給他磕頭的事情也是有的,攔不住。

“也不是如此就萬事大吉了。”小八爺在圈椅上坐下,屁股底下的坐墊仿佛都是潮濕的。北京城哪裡遇到過這麼潮濕的夏天。

“舅母侵染了濕氣,如今又悶熱,月子裡必須兩天換一次被單,每日用溫鹽水擦身,尤其傷口,不能避忌就不去清潔,會有產褥病的風險。同時還要服用除濕補氣的藥膳,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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