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十二歲的秋天(2 / 2)

塞棱雖不是那種婚前守身如玉還文治武功的好夫婿,但至少比他哥哥那個狂躁症強多了。

這事宣揚得不多,三公主此前也就聽說她原本的夫婿有些不妥當,因此換了人選。她當時在北京城的深宮之中,對於自身命運的認知除了撫蒙就是遠嫁。如今到了草原上,在算是紮紮實實聽到了一些八卦,知曉自己好歹是逃開了最離譜的那個火坑,這才來謝她八弟的。

說起這個小八爺就想歎氣,其實這個塞棱他也沒有多滿意,隻能說是個再平庸不過的蒙古王公罷了。他中意的,還是年紀輕輕就文武雙全的未來喀爾喀之主——他內定的四姐夫。“四姐夫”這樣的人才或許難得一見,然而退而求其次,或者性情純良,或者姿容不凡,或者有些才學的人,蒙古王公裡還是能挑出來的吧。反正不是塞棱這樣毫無特色的。

可惜,康熙鐵了心要把三公主嫁到喀喇沁部。

眼下看著三姐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自己,燈下美人如溫室蘭花,溫柔地說著感激之語,小八就覺得心裡不是滋味了。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救不了世上所有無辜之人,但做人要是麻木了,心不會痛了,又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彆呢?

“那噶爾臧行事狂妄,曾連砍十數名女仆而無悔意。他又因此丟了駙馬之位,必定懷恨在心。”小八爺看著端靜公主,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像是要把這些囑咐刻進三公主心裡,“三姐姐此番去喀喇沁,一定要帶足侍衛,無論何時都不要讓自己落單。免得那小人傷害到三姐姐。”

三公主聽了臉色越發慘白,在營帳微弱的燭火下都隱約能照出皮下血管的輪廓。她抓緊了自己的大腿上的衣服,布料隨著拳頭一起瑟瑟發抖。

見到三公主這樣子,八阿哥隻能轉頭去看她的陪嫁嬤嬤。“嬤嬤可知道,公主在蒙古的處境,乃是我大清的顏麵?”

清朝早期的陪嫁嬤嬤,還沒到中晚期那樣拿捏公主、中飽私囊的程度,也有不少忠仆存在的。就比如眼前這位,兆佳氏貴人特意求了惠妃,千挑萬選選出來的能乾人,且還有家人被質押在北京。

陪嫁嬤嬤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頭發白了一半,體格卻健壯非凡,麵相也凶狠,此時被八阿哥問話了,不亢不卑地半跪回話:“奴婢省得,必定守護公主不受豺狼欺侮,還要與駙馬和睦,早日誕下杜棱郡王繼承人。”

語氣鏗鏘有力,一聽就是個明白人。

八阿哥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些:“三姐姐性情溫婉貞靜,便全仰仗嬤嬤。”說完,他掏出一遝蓋了“清溪花穀”印章的信紙,遞給三公主的陪嫁嬤嬤。“若有什麼難處,托人將此信送到三懷堂,或者盛京藥王莊,爺自會知曉。”

八阿哥給了承諾,九阿哥就給錢。他第一趟跟俄羅斯的跨國生意賺了將近二十萬,如今天天想著花錢。他一開始是想把這些錢送給八哥去抗疫救災的,沒成想戶部竟然跳出來撒錢,擺明了就是要截九爺的胡。小九很不高興,接下來他又試圖塞銀票給額娘、給皇阿瑪,給五哥、給十弟、給十一弟,都以失敗告終。

這年頭給錢都給不出去的嗎?小九抑鬱了,將十五萬都投成了第二輪生意的本金,又令人北上俄羅斯去了。然而手裡還有不少金銀。現在他似乎意識到了三姐姐前途艱難,便大方地將一大盒金元寶送給了端靜公主壓箱底。

“陌生地方總是要打點的。”小九老氣橫秋地說,“這些金子就送給姐姐救急了。掰碎了賞下人也可以。蒙古人都是見錢眼開的,有錢財傍身就不怕沒人效忠。”

老嬤嬤目光炯炯地將那些信紙和元寶接過來收好,又給八爺九爺磕了頭,才扶著滿臉憂鬱迷茫的三公主離開。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小九也難免有些傷心:“三姐這脾氣怕是要被欺負的。”

八阿哥在燈下端起茶杯,官窯燒出來的青瓷一片圓潤。“路總要走下去的,三姐知道要走下去,已經很堅強了。不是人人都是四姐姐。”

小九撇撇嘴:“四姐那是好吃懶做,沒心沒肺。”撇完嘴後小九又替那個從小就跟自己搶零食打架的四姐擔憂上了。“對哦,三姐後頭就是四姐了。四姐婚事還沒消息。”十歲的小朋友急得團團轉,“四姐不會也要撫蒙吧?她除了吃飯睡覺說話毒舌外什麼都不會啊,三姐好歹是個溫婉美人呢,四姐有啥?不會第一眼就被駙馬嫌棄了吧?”

小八爺:那你可太小看你四姐姐了。

不論兄弟們如何擔憂,該出嫁的姐妹到底還是出嫁了。就在木蘭的草原上,王帳金碧輝煌的金龍吊頂旁邊拉起了紅色的綢緞。紅色的地毯鋪在木質的台子上,又架起象征吉利的火盆。火盆另一頭,是十六人抬起的公主的大紅喜轎,喜轎上的刺繡用的都是真正的金線銀線和珍珠翡翠。

一場盛大的草原婚禮,從現場布置,到儀式流程、晚宴菜色、侍候的下人,無不遵守禮儀,處處透露著天家的矜持和尊貴。

公主用紅色的絲線纏了發冠,在頭頂編織出牡丹花的模樣。但就算是如此彆出心裁的發型,也掩蓋不了她本人的殊色絕代、溫柔繾綣。

駙馬爺在婚禮上就看著公主看呆了,被指引的司儀提醒了兩下才回過神來。接下來直到儀式結束,這臭小子臉上的笑容就再沒消失過。

“他可撿了大便宜了。”小八爺憤憤不平地說,“三姐姐這般品貌,配個潘安也是可以的。”

哥哥們聽了都轟然而笑。

“小八這是又舍不得姐姐了。”五阿哥胤祺說,“當初二姐出嫁你也是這麼說的。”

“他可撿了大便宜了。”七阿哥學著小八說話,又惹得兄弟們一陣笑。

三阿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飲自酌,語氣比小八還要憤世嫉俗:“當然是他們撿便宜,大清的公主什麼才子美男配不得。”這家夥還在為了他二姐榮憲公主的婚事而不平呢。巴林部也太遠了一些,今年木蘭都沒有見到呢。他回頭一定要跟汗阿瑪求情,讓二姐回京城長住。

沒有姐妹的太子卻對於和親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三公主美貌,也算是個本錢。能讓駙馬一眼喜愛她,是她的福氣。”

這話小八爺就不愛聽了啊。感情和親公主的價值就是以色侍人,取悅駙馬唄?平日裡太子維護皇室榮譽很是義不容辭的一個太子,沒想到對於公主的看法竟然是這樣的。

“太子哥哥,難道三姐姐沒有花容月貌,不能讓駙馬看傻了眼,就沒有福氣了嗎?她有大清做後盾,有數不清的牛羊、茶葉、鹽鐵做嫁妝,就算是杜棱郡王也要捧著她這個兒媳婦。她生來就是有福氣的,跟美貌無關。”

“是這樣。”太子怔了一怔,然後笑了,“你怎麼也在文字功夫上挑剔起來了呢?公主自然是天生有福氣的,她有大清,有汗阿瑪,還有我們兄弟。但她長得好,被駙馬喜愛,那自然是另一重的福氣。福氣疊上福氣,她必定能過得好的。”

人果然是順境中脾氣就會好,比如眼下的太子,竟然還能跟小八解釋上如此一段。真是跟捂著臉頹喪、脾氣一點就爆的大阿哥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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