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靜從外麵回到房間, 兩父子已經洗完澡，程遠正穿著條大褲衩，果著上身給康康穿衣服。
“彆仗著自己身體好就不愛惜, 現在天氣冷了, 你好歹也把上衣穿上。”周靜一邊嘮叨一邊把衣服遞給程遠，“趕緊穿，我來幫康康。”
說著，她把他的位置擠走, 程遠接過衣服一邊穿一邊碎碎念，“媳婦, 你不用害羞，我知道你最喜歡看我的肌肉了。”
“誰喜歡看了, 不害臊？”周靜手中動作不停, 堅決不承認。
“就喜歡看, 你彆不承認。”程遠嘚瑟地說：“就咱倆剛搬到這裡來, 我在院子裡釘花架子，你都偷看我多少回了？”
“……”這人竟然都知道？我嚴重懷疑他當時是在色/誘自己。
待康康穿好衣服時, 時間已經不早了。
下午給他加的輔食雞蛋米糊已經消化得差不多, 周靜索性把他喂飽又哄入睡, 才去堂屋吃完飯。
現在氣溫低, 又不似後代那樣有保溫功能的電飯鍋, 飯菜這會兒早就涼了。程遠趁著她哄兒子的空隙, 把飯菜都蒸熱, 等她出來的時候，飯菜仍舊是熱騰騰的。
“羅嫂子剛才找你什麼事？”程遠一邊給她盛飯一邊問。
周靜看了他一眼, 才說：“她說秦師長可以安排我去縣醫院上班。”
程遠一聽, 拿著飯勺的動作一頓, 扭過頭去看她，半晌才問：“那你……去嗎？”
周靜跟他對視，不答反問，“你希望我去嗎？”
“……”程遠嘴巴微張，頓了一下才扯出個勉強的笑容，“你自己決定，我都支持你。”
周靜看他苦瓜一樣的臉，忍不住笑了，“你彆笑了，笑得比哭還要難看。明明就不想我去，你裝什麼大度？”
“不是的。”程遠連忙解釋：“這麼難得的機會，我當然想你去，隻不過……”說到這裡，他扭扭捏捏道：“隻是縣城那麼遠，咱們以後就不能天天待在一起了，我舍不得。”
“咱們現在也不能天天待在一起呀，你一出任務，就分隔兩地了。”周靜悠悠地說。
“……”程遠無法反駁，最後隻能忍痛道：“那你去吧。”
“我不去了。”周靜看著他那副比小孩子受委屈時還可憐的模樣，直接笑出了聲。
“真的不去？”程遠一臉驚喜地抬頭，說完又覺得自己這個反應過於真實不太好，立馬斂了斂神色，佯裝大方地說：“其實沒關係的，你想去就去吧，你放假的時候可以回來，我放假的時候可以去看你。”
“行了，咱不裝了，你這樣子實在太假了。”周靜無情地戳穿他。
“……”既然這戲演得太爛，程遠索性不演了，直接撂下手中的東西，把周靜抱入自己的懷裡，說：“我是不想你去，因為我舍不得你跟兒子。我平時一出任務，咱們可能幾個月都見不上麵，要是你去縣城了，那一年到頭見麵的次數十隻手指都數得過來。”
周靜安安靜靜地聽著，最後“嗯”了一聲，“你說得很對，我也不想跟你分開，所以不去了。”
得到她這句話，程遠懸在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裡，可讓周靜放棄這麼難得的機會，他又有些愧疚，“錯過這次，可能以後很難有這樣的機會了，你不擔心將來後悔嗎？”
“不後悔。”周靜毫不猶豫地說。
行醫，在哪裡不是行醫呢？這是她上輩子就懂得的道理，隻不過在繁華的地方收入會更高一些。隻要能支撐她的生活，她不會過多地追求收入的高低，要不然她以前也不會從首都跑到小城。
她不知道這年頭一個縣城醫生的工資有多少，不過估計跟朱曉麗當老師的不會差太遠，她現在在家坐診，偶爾去村裡賺個“外快”，也差不多能有這麼多收入。
既然是這樣，她為什麼要舍近求遠呢？
當然，一個縣城醫院醫生的身份比她現在在家坐診要好看得多，也更有保障一些。可在目前的風氣下，誰都拿不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要是她真去了縣城醫院，康康也肯定要跟著去，她沒空帶就得請人，說實話，她舍不得。另外，在醫院上班肯定要麵對複雜的人事關係，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人，隨便被套一個罪名，那就是被下放的下場了，顧老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待在軍營這邊，她起碼有程遠照看著，而且秦師長今日能想到她，勢必也是認同她，她等於有了雙重保護。
再說了，她今年才二十一歲，等改革開放的時候還沒到三十歲，將來真要乾點什麼，多得是機會，現在就當做是沉澱自己，等待將來的厚積薄發。
綜合考慮過，周靜暫時還是“滿足”於現狀。
程遠不知道自家媳婦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隻覺得她因為太愛自己而放棄了大好的工作機會，他無以為報，隻能更愛她，對她更好。
當然，愛她就表現在某項運動上。
這天晚上，他就跟出任務回來時一樣，周靜都招架不住了。可她又不敢拒絕他，生怕觸發了他敏感的小心靈，把拒絕他等同於她其實因為拒絕工作而不高興。
周靜最後累得直接睡著了，第二天卻被程遠一大早叫醒。
“我好困，要再睡一會兒。”周靜半閉著眼睛，說完一轉身，留給他一個“我要睡覺”的背影。
“寶貝，你先起來，等會再睡。”程遠喊了好幾聲得不到回應，最後隻能使出殺手鐧，把她直接吻醒。
“你乾嘛呀？”周靜這會兒真有點起床氣了。
程遠抱著人，低聲地哄著，“就昨晚那事，你先去給羅嫂子說一聲，免得讓人家等。”
“是免得讓你夜長夢多吧？”周靜斜了他一眼。
“……是的。”程遠破罐子破摔，“你一天沒回絕，我一天不放心。”
話已至此，周靜為了給自己男人安全感，隻好認命起床。
秦師長這麼關照自己，周靜上門回絕當然不能空著手去。
她知道秦偉業喜歡吃蒸蛋糕跟蔥油餅，就各自做了一點，整齊碼在竹提籃裡，帶著康康出門了。
羅嫂子聽到周靜說不去的時候，她雖然訝異，但也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笑著說：“是不是程遠不讓你去了？他這麼稀罕你，肯定舍不得跟你分開。”
周靜含羞笑了笑，說：“其實我自己也不想去，雖然機會難得，但坐班就沒辦法帶康康了，我舍不得請彆人帶他。而且，嘿嘿……我也舍不得程遠。”
“行，不想去也罷。”羅嫂子說：“要是你去了，怕是家屬區的軍嫂都接受不了，平時有點什麼，找你總比找都是男人的軍醫強。不說其它，有點女人的事情，怎麼好意思跟男人說，即使對方是醫生亦是如此。”
在羅嫂子家待了半個小時，周靜就回去了。
羅嫂子不肯拿她這麼多蒸蛋糕跟蔥油餅，愣是隻留了一半，又塞了幾個大蘿卜進她的提籃裡麵，才放她回去。
回到家，周靜把康康從推車裡麵抱出來，讓他坐在堂屋裡玩。
程遠現在沒事就喜歡給它用木頭做各種玩具，他不僅僅愛玩，而且玩起來非常專注。隻要玩上癮了，他就自己安安靜靜地坐著搗鼓，周靜在一旁看著就行。
她閒下來就收拾屋子，沒一會兒趙笑花她們幾個來了。
周小蘭跟朱曉麗一進屋就把牛牛跟豆豆放下來，讓他們爬去找康康玩，然後找張椅子坐下來，總算可以歇會兒。
“小靜，要不是年紀大，我真應該學你，過兩年再生。”朱曉麗摸著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感慨道：“現在小的還沒出來就累成這樣，以後出來了，我一個人對著兩個，我可能要瘋了。”
“沒事啦，反正都要帶的，早點帶完早舒服。”周小蘭摸著自個兒也已經顯懷的肚子，樂觀地說。
沒錯，就在周靜努力發展事業的時候，朱曉麗跟周小蘭就努力搞生產。
說起來，她們倆也是夠緣分的，豆豆跟牛牛就差兩三天，現在二胎都是在男人出任務回來第二個月發現懷上的。
周小蘭這種一次就中的易孕體質就不說了，但朱曉麗這種結婚五年不下蛋的難孕體質能變成易孕體質，真是夠她逢人就吹噓周靜怎麼怎麼厲害。
“小靜，你趕緊跟上大部隊呀。”趙笑花笑著調侃道。
周靜已經被她催到沒感覺了，不答反問：“你家小妹呢？今天不用帶？”
“大頭今天不用上學，帶著她去了老牛家跟小妞玩，她們兩個最對付，玩一塊就什麼都不用管了。”趙笑花說著，有些自豪地說：“我家大頭真是長大了，以前我就羨慕林招娣有幾個閨女幫襯，沒想到大頭現在這麼懂事，主動幫忙帶妹妹了。”
“……”大概猜到了大頭帶娃實情的周靜，不敢吭聲了。
“聽說林招娣跟老牛離婚了，是不是？”朱曉麗平時白天上班，晚上帶娃，都沒有時間去趙笑花家八卦，這也是她從學校老師口中聽說的。
“沒錯，離了。”趙笑花說。
對於這種八卦，身為家屬區“狗仔隊”一般存在的趙笑花怎麼可能不知道？她不僅僅知道，而且對林招娣跟老牛離婚的內幕還非常清楚。
話說，林招娣一氣之下回了老家。她娘家重男輕女跟牛家有得一拚，她回去也沒人收留，隻能回牛家。
牛媽本來因為她連生四女看她不順眼，怎麼可能任由她留在家裡吃白飯？於是叫小兒子給老牛寫了封信，讓老牛跟林招娣離婚。
本來老牛因為把林招娣氣走有些愧疚，但被牛媽揣度一下，他就動搖了。
牛媽說，既然林招娣一直生不出兒子，這回生小妹又傷了身體，以後彆說生兒子，懷不懷得上都難說，他倒不如另娶一個。
雖說他拖了四個女兒，可連長的身份擺在那裡，在鄉裡還是非常吃香的。再說了，作為新婦，巴不得他前頭的都是女兒，這樣將來都要嫁出去，不會跟自個兒兒子爭。
老牛徹底下定決心了，可就怕林招娣拉著不放人。牛媽就偷偷找了媒人婆，跟她聯合起來，把林招娣介紹給大隊一個鰥夫。
鰥夫四十多了，是個吃商品糧的工人，除了人矮點，各方麵都不錯。更重要的是，他的子女都已經結婚了，林招娣真嫁過去就是當家人，而且鰥夫也不要求她孩子，這條件真是沒得挑了。
林招娣已經對老牛死心，可他們是軍婚，不是她提出離婚就能離婚。正在她發愁的時候，老牛拍了電報回來，提出離婚。
這真是瞌睡有人遞枕頭，林招娣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於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兩人，迅速結束了這段十餘年的婚姻。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周靜好奇地問趙笑花。
趙笑花笑了笑，道：“還不是老牛甩了林招娣太開心，跟人喝酒自個兒倒出來的。”
“……”
“大妞他們幾個真是可憐，有媽沒媽一樣慘。”周小蘭輕歎道。
“誰說不是呢？”朱曉麗說：“有林招娣那樣的親媽，簡直比後媽還慘。現在後媽準備要來了，肯定比沒媽要慘。”
“你這繞口令把我頭都繞暈了。”趙笑花說：“彆提他們家的事了，說說咱們自己的事。”
朱曉麗問：“我們的什麼事？”
“當然是過年回家的事了。”趙笑花知道兩個孕婦肯定繼續留守，她直接問周靜，“小靜，你們回去嗎？”
“我們是想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請得到探親假。”周靜心裡有些忐忑，之前程遠說秦師長不同意開中醫館就申請回去，可現在秦師長給她介紹工作了，即使被她拒絕，也好像是幫她忙了。
“我們也爭取回。”趙笑花說：“家裡的長輩還沒見過小妹，想帶她回去給他們看看。”
晚上睡覺前，周靜鑽在被窩裡問程遠：“過兩天就是冬至了，咱們過年回家的事情有沒有著落呀？”
“你很想回，是不是？”程遠問。
“是呀。”周靜說：“康康過年就周歲了，明年年底我們可以計劃要二寶的事情，要是懷上就不好回家。要是一拖再拖，可能得大後年才能回家。”
“這麼快就要二寶了嗎？”程遠真是快樂不知時日過。
“不快了，你看看小蘭跟曉麗，明年夏天又生了。要是我明年年底懷上，孩子出生的時候都73年了。要是以後沒之前那麼容易受孕，拖個一兩年，那都是75、76年的事情了。”
其實周靜覺得可以再緩個一年，可這個時候已經宣傳計劃生育了，隻是等到1978年才全麵實行。中間這幾年是什麼情況，她上輩子沒研究過，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肯定越來越嚴格，而且必定讓吃國家糧的人做帶頭榜樣。
程遠聽了完全沒有危機感，還說：“你這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了？”
“……我對自己沒信心。”
雖然這天晚上的睡前談話談到最後跑題了，但程遠把這件事放心上了。
冬至過後不久，他就給了周靜確實的答複：今年回家過年。
周靜聽到的時候，直接當著康康的麵親了他一口。
一直覺得媳婦的愛被兒子分薄的程遠，終於在康康麵前耀武揚威了一番，他傲嬌地對康康說：“康康，你看到了吧，媽媽雖然愛你，但她最愛的肯定是我。你也彆灰心，以後找個也這麼愛你的媳婦就好。”
康康沒聽太懂爸爸在說什麼，隻不過他的小屁屁有些不舒服，就一直拉著程遠喊“baba”。
“哎……乖兒子……哎……乖寶寶……對哦，你是爸爸的寶寶，媽媽才是爸爸的寶貝。”
程遠自言自語了半天，康康回應他的仍舊是“baba”，周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踢了踢他的腿，說：“你趕緊去看看，康康應該是說粑粑，不是說爸爸。”
“不可能。”程遠抱起康康，還沒拉開褲子就聞到了一股異味。
他直接把康康放倒，看都沒看周靜，“你去拿塊趕緊的尿布跟打盆水過來。”
“……”
被爸爸把小屁屁清理得乾淨又乾爽之後，康康終於舒舒服服睡覺去了。
周靜這才問程遠：“咱們幾號回去？能放多少天假？”
程遠：“年二十八回去，年三十到，回去剛好過除夕，初五就要回來。”
雖然隻能在家待五六天，但周靜覺得非常不錯了，心裡頭已經開始盤算到時候準備些什麼東西回家。
“對了，咱們到時候是住我媽家嗎？如果是，得給我媽寫封信。”周靜問。
“這回隻能打擾咱爸媽跟哥嫂了，到時候多帶些東西回去。”程遠說完又道：“寶貝，你說咱們把老房子推倒，重新建一間，回去的時候也有落腳的地方。”
“建房子不是不好，隻是我們一年都未必回得去一次，平時放在那裡打空，好像有些浪費。”周靜說。
“不浪費。”程遠說：“以後也可以給康康娶媳婦用，咱們回回住你娘家也不是事，要是你哥跟嫂子不樂意，鬨出矛盾就不好了。而且，讓你住娘家，顯得我很沒本事。”
“……”說了那麼久，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那這次回去跟我爸說說，要是他同意幫咱們看著，咱們就建，否則也建不起來。”周靜說。
他想建就建吧，現在她每個月掙的錢都夠家裡開銷，他的那份工資她都直接存起來了。這年頭建房子費不了多少錢，隻要能保證她家程團長的麵子就行了。
回家過年這事敲定之後，周靜就天天盼著年二十八這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