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離家四個月, 可當周靜推開大門，走過院子，進入堂屋，家裡的一切卻跟她離開前一模一樣, 讓她有種昨日出門今日回來的錯覺。
又要集訓又要帶康康, 程遠本來就分身乏術, 卻還能把家裡打理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 周靜既開心又心疼，忍不住拉著他的手說：“你忙不過來就彆收拾了, 臟點就臟點，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沒事, 每天收拾一下，沒多少工夫。”程遠剛說完, 周靜就感覺到自己的褲腿被拉了拉。
“康康，怎麼了？”周靜低著頭, 笑問。
康康一手拉她的褲腿一手指著房間的門口, 說：“妹妹，床, 妹妹, 床。”
周靜不明所以, 以為他讓自己睡覺, 誰知道跟著他走進去, 一眼就看到大床旁邊放了兩張小床。
康康開心地跑了過去, 指著靠近床頭的小床說：“妹妹睡。”說著，又走到靠近床位的小床, 說：“康康睡。”
周靜滿眼驚喜, 問程遠：“你到底要不要睡覺了, 一身功夫還能弄張小床出來。”
程遠看著她說：“晚上想你想得睡不著的時候，就起來做一點。”
這話怎麼聽怎麼可憐，周靜小聲道：“我以後都陪著你睡啦！”
程遠“嗯”了一聲，唇角忍不住上揚。
“小靜、小靜。”
兩人正含情脈脈地對視著，門外突然傳來趙笑花的聲音，周靜走出去一看，隻見她提了幾塊豆腐過來。
“我剛做好的，今晚嘗嘗。”趙笑花一邊說一邊摸著她的肚子，笑眯眯地說：“這娃估計也有康康出生是那麼重。”
“謝了。”周靜接過豆腐，說。
“幾塊豆腐而已，有啥好謝？”趙笑花擺了擺手，說：“我不打擾你們一家三口了，明天記得上我家玩，我叫上小蘭跟曉麗，讓她們把兩個新小子帶過來給你看看。”
“好呀。”提到這個，周靜也很期待，周小蘭跟朱曉麗這回同一天發動，又一起生了男孩，她還沒見過這兩個小娃娃呢。
“行，你明天好好看看，我先走了。”趙笑花說完，就回去了。
現在也差不多到做飯的點，程遠想讓她歇息，但她好幾個月沒給父子倆做飯，今晚一定要做一頓美味的給他們嘗嘗。
為了慶祝她回家，程遠今天一大早去村裡換了骨頭，並燉了一鍋大骨蘿卜湯，這會兒隻要重新煮沸就能喝。另外，他還讓程大財幫忙弄了一條魚。
這條魚還挺肥的，周靜決定一魚兩吃。
魚骨、魚頭煎至金黃，跟豆腐一起燜，魚肉就做了一小鍋程遠最喜歡的水煮魚。
另外，她還用李香蘭寄來的蝦皮，蒸了一個蝦皮水蛋，給康康專享。
最後，兩父子一起去地裡摘了些青菜，她便做了一個蒜蓉炒青菜。
“吃飯啦！”周靜端著菜進堂屋，正在玩棋子的兩父子立刻站起身來。
程遠想去幫忙端菜，周靜卻讓他先喂康康喝湯。
等她把所有菜端上桌，程遠已經在伺候康康喝湯了，小家夥現在不喜歡彆人喂，要自己喝。
康康坐在椅子上不夠高，程遠隻能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因為剛開始學用勺子，他動作有些笨拙，把湯灑得程遠的褲子到處都是。
程遠對此也不生氣，還不停地鼓勵他。
周靜看著這一幕，覺得非常溫馨，要是有相機或者手機，她肯定要拍下來。雖然程遠經常吃兒子的醋，但他真的是一個非常稱職的爸爸。
“我改天去村裡，讓那老師傅幫忙做一張高一點的竹椅子，周邊有竹板圍著，那康康就能自己吃飯。”周靜坐下來邊說。
“好。”程遠同意道：“做兩張，到時候一人一張。”
“行，我們來吃飯吧。”
周靜做的飯菜從來不會讓人失望，大家這頓飯吃得非常滿足。
飯後，程遠去洗碗，說：“你想帶康康玩一會兒，等我洗完碗回來再幫他洗澡。”
“我來幫他洗就好。”周靜知道他擔心自己彎腰會壓到肚子，立刻補充道：“沒關係的，我坐著就好。”
“行吧，你自己看著，要是覺得辛苦就不要勉強。”程遠知道她對兒子愧疚，於是隨她了。
晚上睡覺前，康康因為媽媽也在而很開心，但也害怕睜開眼睛，媽媽就不見了，一直黏著周靜。
“康康，現在要睡覺了，你彆擔心，媽媽已經上完學了，以後每天都陪著康康，你早上起來都能看到媽媽。”周靜溫柔地解釋著。
康康快兩歲了，他能明白媽媽這句話的意思，也知道媽媽不會騙自己，終於心滿意足地爬去自己的小床睡覺。
等兒子睡著，屬於夫妻倆的甜蜜時光終於來了。
程遠什麼都沒說，直接抱著周靜就親了起來。
他今天的吻相對平時要溫柔很多，如同潺潺流水，輕輕地、慢慢地，訴說著他有多想她。
不知道吻了多久，兩人才雙雙躺下。
周靜窩在程遠的懷裡，覺得無比滿足，她一雙眸子溫柔地看著他，說：“謝謝你這段時間為我做的一切。”
“傻瓜！”程遠親了親她的額頭，說：“我是你男人，這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以後彆再說這種傻話了。”
“可人家就是想說嘛……而且，我覺得自己能遇到你，真的很幸運也很幸福。”雖然跨越了五十年的時光，從盛世的2020來到艱苦的70年代，但她覺得能擁有他，一切都值得了。
程遠聽著，摟著她的力度不僅加深，他在她耳邊輕語：“我也慶幸自己等到了你。”
伴隨著纏綿的情話，兩人漸漸入睡。
過去幾個月，沒有程遠睡在身側，周靜經常睡到半夜醒來就睡不著，今天卻一覺睡到天亮。
她醒來的時候，她家勤勞的男人已經去集合了。
她起床換衣服洗漱，等端著早飯進堂屋的時候，他就聽到康康在房間裡大聲哭喊著“媽媽”。
“康康，媽媽在呢！”她連忙走進去。
隻見康康坐在小床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臉無助。
她看著心都揪在一起，立刻抱著他說：“康康乖，彆怕，媽媽在呢，媽媽不會離開康康的。”
康康抱著媽媽，半晌總算不哭了。
周靜給他換衣服，幫他洗漱，然後吃早飯。
等吃飽早飯，周靜便想用推車推康康去趙笑花家，可小家夥現在大了，不喜歡被推車困著，堅持自己走路。
周靜也不勉強，遷就他的小短腿，慢慢踱步到趙笑花家。
他們去到的時候，周小蘭跟跟朱曉麗已經到了。
趙笑花家的堂屋一下子堆了大小五個孩子，還在繈褓中的兩孩子被各自的媽媽抱著，其餘三個兩歲不到的孩子就玩成一團。
康康來了之後就加入他們。
周靜先看了看周小蘭的小寶羊羊，然後又看了看朱曉麗的老二點點，最後才在趙笑花的旁邊坐了下來。
四個姐妹好久沒聚在一起，現在一集合就有說不完的話。當然，大家都對周靜在縣城學習的事情很感興趣。
“輪流在診室、藥房跟輸液室上班，邊乾邊學，每隔一段時間還要考試。”周靜簡單地說。
大家聽到前麵兩句還好，一聽到後麵要考試就皺起眉頭。
周小蘭說：“考試比帶孩子還難。”
“誰說不是呢？”趙笑花附和道：“要不然為什麼軍醫助理除了工資還有糧食補貼，這活不是誰都能乾？”
“有糧食補貼這麼好呀？我都沒有糧食補貼。”朱曉麗羨慕地說。
“我還不知道待遇怎樣呢。”周靜說：“後天才去報到。”
“就那樣。”趙笑花肯定地說：“我都幫你打聽好了。”
“……”
“你在醫院的同學好相處嗎？”朱曉麗問。
提起同學，周靜有些一言難儘，道：“同宿舍的幾個都挺好的，但有一個比較討厭，不過她後來搬走了。”
她把李玉芳她們幾個大致介紹了一下，也把黃小莉這奇葩批了一頓。
“其實像這個黃小莉這樣的知青還真不少。”朱曉麗說：“我當年運氣好，能留在城裡當工人，我有女同學下鄉，為了回城，還真爬上了鄉裡領導的床。”
“彆說這種晦氣的人了。”趙笑花問周靜：“你這胎估摸還有一個來月就要生了，到時候蘭姨過來伺候你坐月子嗎？”
“應該不是吧。”周靜說：“我哥的孩子就一歲左右，他跟嫂子都在廠裡上班，我媽肯定要在家帶我侄子。”
她當然想李香蘭過來，可她也不能太自私，要是因為自己傷了李香蘭跟李小芳的婆媳關係，那她就罪過了。
“月子還有一個多月呢，見步行步吧。你後天要去上班，先考慮到時候白天把康康放在哪裡。”朱曉麗說。
話音剛落，趙笑花毛遂自薦道：“我是想賺零花沒錯，但我也是咱軍嫂當中，照顧康康的第一人選，當初程遠出任務十天半個月，康康都是我帶的。”
“程遠什麼時候出任務了？”周靜愕然地看著趙笑花。
趙笑花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隻能老實交代，“你去學習那幾個月，程遠出過兩次任務，隻能把康康放在我這裡。你千萬彆怪他，他是怕你擔心才沒說。你也知道的，他們當兵的，都是上頭一個命令就要走。”
媳婦回來，程遠又過上媳婦孩子熱坑頭的生活，他的生活又充滿無限的動力，以至於他覺得底下的人也精力充沛，於是集訓的時候給他們加操兩圈。
大家敢怒不敢言，有苦隻能自己往肚子裡吞。
好不容易熬到解散，看著程遠馬不停蹄地往家趕，大夥真希望周靜這個嫂子趕緊把她家男人關在家裡不讓他出來。
程遠心情愉悅地回到家，周靜已經做了一桌美味的飯菜，他吃得很歡，可總覺得自家媳婦心情不好。
等晚上康康睡著了，程遠才摟著周靜問：“寶貝，你是不是不開心呀？”
周靜“嗯”了一聲，問：“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曾經出過任務，把康康放在笑花家了？”
“趙笑花告訴你的？”程遠在心裡暗罵了一句，但此刻不是找責任的時候，他討好地說：“媳婦，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不能不出任務，也不能把康康放到你那邊，不然你就沒法上學了。我不需要你掙錢養家，但你工作的時候人像發光一樣，我喜歡看到那樣的你，所以我隻能犧牲康康了。我知道錯了，隻要你不生氣，你要怎麼懲罰我都行？”
“真的怎樣懲罰都行嗎？”周靜盯著他，說：“讓你自己睡隔壁也可以嗎？”
“……”程遠的臉繃不住了，打著商量的語氣說：“能不能換個彆的？除了這個，其它都行，跪搓衣板都行。”
“行了。”周靜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程遠看她一笑，也跟著笑了，“寶貝，你不生氣了？”
“氣呀。”周靜無奈地說：“不過我不生你的氣，我生自己的氣，是我這個當母親的失職了。你知道嗎？今天在趙笑花家，康康跟牛牛他們玩的時候，每過一會兒就要抬頭看看我在不在。我去學習的這幾個月，讓他很沒安全感，產生心理陰影了。”
“隻要這段時間你都陪著他，會好起來的，彆擔心。”程遠安慰道。
“嗯。”周靜點頭，又說：“那我後天去報到，就把康康放在笑花家，下班的時候再接回來？”
“好。”程遠點頭，“早飯給他吃好一點，中午在彆人家，能幫忙照顧就不錯了，咱也不能要求太多。”
“行，他喜歡吃雞蛋羹，以後早上都給他燉一個。”周靜說著，又問：“到時候我坐月子，我媽要帶子健應該來不了了，我想請一個咱們營裡的嫂子來幫忙，給點辛苦費，你覺得怎麼樣？”
程遠思忖了一下，說：“還要一個多月呢，到時候再算吧。你第一次去外麵上班，先過了這個過渡期再說。”
“好。”
聊到這裡，兩人便躺下睡覺。
不知道睡了多久，周靜覺得小肚腿突然一陣抽搐，她輕叫出聲。
程遠馬上從床上彈起來，問：“怎麼了？”他想起她懷康康時的孕後期出現過抽筋的情況，他一邊去摸她的腿，一邊問：“是不是抽筋了？”
“嗯，左腿。”周靜痛苦地說。
“彆怕，我來給你揉揉。”
程遠摸到她的左腿，然後用手掌把她的左腳掌心推直。
很快，她的腿就不抽筋了，他這才給她慢慢揉小肚腿，道：“我明天去村子裡看看有沒有骨頭換，有就換點回來給你熬骨頭湯。”
“好。”周靜應下：“不過這骨頭湯也不是馬上見效，這情況起碼得持續十天半個月。”
“沒事。”程遠說：“抽了我就給你揉揉。”
“我這不是不想老叨擾你睡覺嗎？”周靜怪不好意思地說。
“這有啥？”程遠笑道：“我揉個腿哪有你頂著個大肚子辛苦？不過也快了，等下個月生完這一個，咱就不生了。”
“真不生了？”周靜問。
這年頭生兩個真的算是非常少。
“不生了，一兒一女有兩個，怎麼樣都夠了。”光是這樣想想，程遠的唇角就不自覺翹了起來。
“你怎麼這麼肯定是閨女呀？”周靜問：“要是這一個還是兒子，你不用我生三胎了吧？”
“……”程遠剛才有多爽快，現在就有多猶豫，好半天他才說：“我覺得我娶了你之後，運氣就變得非常好，老天爺知道我想要個閨女，肯定會給我一個閨女。”
周靜：“……”現在到底是她給他生閨女，還是老天爺給他生？
周靜第二天起得比較早，這時程遠剛從村子裡回來。
“有沒有骨頭呀？”周靜問。
程遠：“沒有，不過有一大塊豬肝跟一小塊瘦肉。”
這年代物質匱乏，哪能是你想要什麼就能買到什麼，能有豬肝跟瘦肉就很不錯了。
周靜滿足地接過豬肝跟瘦肉，走進廚房才知道程遠熬了一鍋白粥，她就趁機做了一頓豪華的早飯，一鍋新鮮的豬肝瘦肉粥。
粥底綿軟，散發著淡淡的米香味，豬肝跟瘦肉醃製後放入燙熟就拿掉柴火，吃起來又嫩又香，加入些許薑絲，去腥之餘還提香。
康康很喜歡喝這個粥，自己吃太慢就讓周靜喂。
程遠也非常喜歡，大口大口地吃得津津有味。
“我剛才經過老師傅的家裡，已經讓他幫忙做兩張嬰兒凳，等做好了我過去拿一趟，你彆去折騰了。”程遠交代道。
“好。”周靜應下，問：“大概多久能做好？”
“一個星期左右。”
“太好了。”周靜笑眯眯地對康康說：“再過一個星期，康康就有自己的高凳子，能自己坐著吃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