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Night in 北京(這雖是蘇文的東西,可也是...)(1 / 2)

“爸爸, 那兒!”小狼突然說。

孩子把望遠鏡給了他爸,揚頭看著他爸:“左邊那幢樓雖然隻有七層,但它上麵有幾間磚搭的小房子, 爸爸你看, 是不是剛好?”

閻肇沒接望遠鏡, 卻伸手問陳美蘭要了大哥大, 說:“爸爸現在就去看。”

陳美蘭覺得, 當有個名詞叫閻肇速度,在他這兒, 任何事情,但凡他想處理,那個速度都是由他自己來決定的。

病房特彆大, 雖然顧霄吃不了東西, 但是這種乾部病房每天有標配的水果、乾果,以及各種小點心,還有各種飲料,牛奶,國級待遇嘛,一般人享受不到的, 而閻東雪,給吃胖了一圈兒。

“媽媽,好渴。”小狼說。

孩子的汗從額頭, 兩鬢,脖子窩兒裡不停的流著。

閻東雪啪啪幾聲,打開幾瓶飲料, 把點心和水果端了過來:“給,挑一樣吃。”

小狼是會挑的人嗎, 噸噸噸,什麼健力寶,純牛奶,高樂高,全是他的愛,在寂靜的病房裡,他就跟隻小鬆鼠一樣,咕唧咕唧,不一會兒,幾乎要把所有的零食全消化完了。

時間一分一秒,陳美蘭好奇那個殺手長啥樣兒,想要看看,但抱著望遠鏡看了半天,怎麼一片黑啊,難道國際凶手是個黑人,她看不見?

閻佩衡忍不住了,說:“美蘭,望遠鏡要揭蓋子才能看的。”

所以看了半天,她連望遠鏡的蓋子都沒揭?

閻佩衡臉色很不好,蠟黃蠟黃的,現在是八月,饒是這屋子裡有空調,人穿幾層厚厚的衣服也受不了,顧霄躺著,還一直有閻東雪替他按摩身體,當然舒服,但閻佩衡受不了啊。

陳美蘭估計閻肇一時半會回不來,就說:“爸,咱們先下樓吧,我替你掛個號檢查一下身體,掛點液體,一會兒咱再來等?”

“不用。”閻佩衡擺手說:“我身體很好。”

說著,他站來起來,抱臂轉來轉去,時不時望一眼窗外。

閻肇是去抓凶手,找證據了,閻佩衡當很擔心,不過那種擔心,他不會表現出來而已。

陳美蘭看得出來,老爺子搖搖欲晃,但是在顧霄麵前,閻佩衡又焉能服輸,她想了想,又說:“爸,小狼也該回去練槍了,他在首都頂多就住一個多月,他喜歡讓您教他,您去教教他射擊吧,閻肇一時半會兒,肯定回不來。”

小狼要回了西平市,實彈射擊就得丟下,重新回去拿氣.槍,他在首都的時候,爭分奪秒,確實不能浪費時間。

這個理由足夠,而且閻佩衡也沒想到閻肇會那麼快回來,是而站了起來,準備要走。但就在這時,外麵突然有人在喊:“哎這位同誌,你不能亂帶東西進去。”

腳步沉沉,閻肇已經要進門了,從他出門到現在,也不過半個小時。

哐啷一聲門開,他帶著一股風撲了進來,有倆護士也追了進來。

但看到閻佩衡肩膀上的軍銜,對視一眼,倆護士又悄悄退出去了。

閻肇空身一人,一手大哥大,一手提著個給一塊舊舊的小毯子包裹著的東西。

進了門,刷的一把撩開那塊小毯子,居然是一杆狙.擊槍。

這速度簡直無敵了,但是國際殺手呢,他逮到了嗎,而且在陳美蘭想來,要不逮到人,不把人逮到顧霄麵前,這事就不算完。

槍這東西軍區多得是,實彈靶場裡一排排,從百年前的老.槍,到現在最新式的槍,狙.擊槍,衝鋒.槍,手.槍,應有儘有。

不說閻肇可以進去練,就小狼都能逮一把。

隻憑一杆槍,怕是說服不了顧霄吧。

果然,閻肇來的太早,閻佩衡都有點慌,聲音一厲,老爺子開吼了:“人呢,狙擊.手都沒逮到,你就這麼回來了,你還是個五年的老公安,就這麼辦事的?”

顧霄於喉管裡,也冷嗤了一聲。

氣從他割開的咽喉處漏出來,嘶嘶作響。

雖說人在病中,但顧霄的目光眼神,無一不冷,就好比這是閻肇父子給自己演的一場戲,他雖垂死掙紮,但他願意看笑話似的。

閻肇解釋的不急不慌:“爸,既然狙擊點是固定的,我下樓的時候就會聯絡首都公安,而目前,顧教授根本坐不起來,不是最佳狙擊時段,狙擊手隻會每天去觀察情況,又怎麼可能一直守在狙擊點,所以他人不在,但是當我和公安一起前去,就可以發現他的行蹤,公安自會去逮捕他,我把槍帶來,不就行了?”

這話聽起來也算合理。

但隻憑一杆槍,就能證明真是顧霄的徒弟們意欲謀殺他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閻肇手裡那杆狙.擊槍上。

重重一杆狙.擊槍,被閻肇提著,小狼伸手摸了一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才說:“爸爸,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槍。”

閻佩衡也在仔細打量。

為什麼小狼沒有見過它,因為它是一把改裝槍,仔細觀察了一下,閻佩衡判斷出來了,這是拿美產的TAC―50狙擊.槍改裝的,小狼現在能玩的機.槍,射程在800米就頂天了,但這玩藝兒,因為經過改裝,有強大的後座力,和瞄準性,射程能達到2500米左右。

這是一把最新型,也最先進的好槍,而且是美國禁止外售的軍方用槍,隻用在戰場上。

華國軍方,即使陸軍方麵,也采購不到這種槍。

再伸手摸了一遍,手到槍托處,掂起來一看,閻佩衡就明白,為什麼單憑它,閻肇就能當作證明了。

在槍的尾端有一塊徽章,中間是紅色的盾牌,上麵是銀色的新月托著五顆新,而在槍身上,有一行大字:Majuh Singapura。

這個閻佩衡認識,顧霄當然也認識,南洋國徽。

那行英文字母的意思是:前進吧,新加坡!

而那張包裹槍.支的破布,則是一塊綠色的小毛毯,乍一看,閻佩衡有點熟悉這東西,眼熟,特彆的眼熟,這是他家的老物件兒。

閻肇把它輕輕提了起來,遞給了閻佩衡,溫聲說:“給,爸,我娘的東西。”

那是一塊緣邊包了一圈布的小毯子,本身並不大,很多地方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閻佩衡接了過來,團在懷裡,好半天,回頭看顧霄:“顧教授,你的學生們拿老子家裹孩子的繈褓裹著一把鑲著南洋國徽的槍,準備來乾掉你,你說說,他們對你,這算什麼待遇?”

說著,他突然刷的展開,把那塊小毯子亮到了顧霄麵前。

軍綠色的小毯子,緣邊縫著一圈老式藍粗布,一針一線,紋路既細又密。

顧霄看著毯子,忽而整個人挺直,喉管裡的痰嘶呼啦呼啦響了起來。

他這是被痰給堵住喉嚨了。

閻東雪學過護理,這方麵不需要叫護士,立刻上吸痰設備,替顧霄吸起了痰。

閻佩衡,閻肇,小狼,老閻家的三個男人,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

這塊小毯子,要論溯源,它是閻佩衡的。

是閻佩衡和蘇文結婚時,單位發的獎勵。

本來,是一塊可以鋪雙人床的大毯子,但是新婚之夜,閻佩衡太過激動,把炕燒的太熱,不說夫妻倆在新婚之夜差點給炕燙爛了屁股,這毯子也給燒掉了一大塊,後來蘇文就把它改成了個小毯子,一直在做過幾個孩子的繈褓。

每一個孩子出生,都是它在裹。

軍工品質,百磨不爛,裹大了四個呱呱而啼的小嬰兒。

當時,閻星死後,顧霄是被扒了全身衣服,隻著一條內褲挨的打。

打完之後,他的衣服自然也被彆人搶走了,還是一條內褲,他被鎖在閻西山家的廳屋裡。

衣服,人的尊嚴。

蘇文沒有多餘的衣服,就從家裡帶了這塊毯子,用來裹顧霄。

顧霄披著它去了南洋,一直珍藏著這東西,而且給他的股東們也曾展示過它,還曾說,若自己哪天死,請他們一定記得,用這塊毯子裹著他的骨灰,送回華國,送到西平市的蓮花庵。

他說除了這東西,彆的任何東西都不配給他做裹屍布。

所以,這雖是蘇文的東西,可也是顧霄的裹屍布,是無兒無女,醉心事業顧霄夙夜難昧時,會裹在身上,寸步不離,二十年的東西,也是他在死後,不要綾羅綢段,要裹著骨灰盒的東西。

他不止一次的跟股東們說過:“我一旦死,你們一定要拿它裹著我的骨灰盒,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比不上它,哪怕南洋國旗。”

徒弟們自然答應的很好,甚至,有誰能摸一下這塊小毯子,於他們都是一種榮幸。

何其諷刺。

他的徒弟們這算是照做了吧。

真正國際範兒的待遇,槍是如今最精良的狙擊.槍,還鑲著顧霄為之奉獻了一生的,國家的國徽,他的裹屍布學生們也送來了,他們用它裹著要結果他性命的槍,這規格,這檔次!

畢竟國際廢料,一年的運費和處理費要上千萬美金。

而要不把它轉運到遙遠的非洲,傾銷在華國,則不但需要處理費,華國正值改革開放,毒垃圾算啥,隻要是洋玩藝兒,生意人們啥都要,還願意掏錢買呢。

顧霄緩緩伸出了手,在夠那塊小毯子。

閻佩衡站的遠,當然,也不可能把它給他。

在強有力的證據麵前,顧霄已經被打擊到馬上就可以原地去世了。

一把槍,或者不能證明是他培養的徒弟們乾的,但這塊毯子,除了那些股東,沒人能拿到,而且它是被顧霄一直放在自己臥室裡的。

它在此,則證明自己身邊,除了鹽關村的老人閻東雪之外,所有人,包托私人醫生,包括律師,全部都已叛變。

那一個個全是他在南洋像培養陳美蘭,培養熊大炮一樣培養出來的啊。

他耐心的教他們讀書識字,經商做生意,傾注了全部的心血。

因為他愛南洋,他在被華國驅逐之後,就準備傾儘一生,奉獻給那個擁有自由和民主的地方。

但是顧霄想不通,他依然想不通為什麼他們會背叛自己。

而且,他們甚至沒有表露過一丁點的,就背叛了自己,這又是為什麼?

他看陳美蘭,她的心裡有憐憫,眼睛裡有難過,她摟著小狼,似乎很不忍心看到此刻他的痛苦,他的學生們不也一樣嗎,他們都是像熊大炮,像陳美蘭一樣赤誠的孩子,可他們是怎麼突然,就變成現在這樣的?

當然,解釋是有的。

顧霄已經快要被打擊到原地去世了,就在這時,閻肇從上衣兜裡抽出個東西,展示給顧霄看。

他剛才去的,恰是小狼剛才指的那間屋子,那是一間在頂樓上,居民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築,冬冷夏熱風呼呼的,居然自己不住,用來出租,恰好就是住戶租給殺手的,在窗戶上,狙擊位的位置,貼了一張字條,閻肇把它剝了下來,英文,他看不懂,現在展示給顧霄,他問:“顧教授,這行字當有意思吧,它是什麼意思?”

那是一段英文,翻譯成中文,是:狹隘的民族主義,是阻止人類文明進化的最大障礙。

彆人或者還不明白,因為在場沒有幾個懂英文的。

但隻是一眼之間,顧霄徹底明白了。

是為了國際廢料,也是為了錢,而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對於華國,隱在心裡,不願意拿出來的愛。

那也叫狹隘的民族主義。

在股東們眼裡,他一年要多花幾百萬美金往非洲運廢料,就是狹隘的民族主義,他愛華國這片土地,雖遠洋相隔,雖恨它,卻不忍它的國土麵積上,哪怕小小的一片,受荼毒,受汙染,才是孩子們要殺他的原因。

股東們是他的學生,最優秀的年青人,他們是好樣的,給了他最高規格的刺殺,來的應該還是他自己培養出來的某個孩子,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心,為了能親手送撫養自己長大的恩師上路,他才會貼這行字,提醒自己不要心軟。

陝隘的民族主義,顧霄顫著雙手,把這段話,寫到了紙上!

而後,仿如溺水之人一般,死死盯著閻佩衡。

真相就這麼殘酷的,被攤在他眼前,即使他不想接受,也必須接受。

閻佩衡輕易不罵人,但要罵起人來,一般人受不了。

“我雖是個大老粗,隻會抓槍不會抓筆,也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幾個字,所以,我能想得到,你的徒弟們對你確實很好。但我還知道一句老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打小日本,打帝國主義,我們要堅持屬於自己民族的政策和方針,我們要永遠警惕帝國主義,因為他們,亡我之心永不死。”閻佩衡一笑,這回他坦然了,非常坦然:“顧教授,您是個好教授,您的培養也沒錯,學生都是好學生,但記著我的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說著,他起身了,輕飄飄的提著那塊小毯子,準備要走人了。

那塊不起眼的小毯子,軍綠色的小毯子,本來當很厚,可現在已經變得很薄了,歲月磨掉了它的紋路,也磨平了它的絨。

蘇文曾說:“這是我家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它包大了四個孩子,上麵沾著我娃的福氣,顧教授,我把它給你吧,孩子們的福氣我也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