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媽了, 我媽以前就是這麼罵我的。”
邵國慶像是被信裡那撲麵而來的嗬斥給砸暈了,好一會兒才喃喃的說道。
五六歲的小孩兒,哪兒有不淘氣的?
他小時候也會跟著院裡的小孩兒們一起爬牆爬樹, 上房鑽洞。
那衣服褲子,往往穿不了半天就根本不能看了。
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還會爛。
特彆是褲子膝蓋處,有時候出去轉一圈就會露著膝蓋頭跑回來。
每到這個時候, 薑曉菱都會氣得對著他大罵:“你個敗家孩子!”
氣的很了,還會照著後背拍兩巴掌。
可過後, 又總會把邵國慶的衣服褲子洗得乾乾淨淨,破了洞的地方用細密的針腳補得熨熨貼貼。
等他稍微大一點兒,知道美醜了,那些小補丁還會被媽媽換著花樣變成五角星, 小雲朵之類的。
總之絕對不會讓他在小夥伴麵前
產生低人一等的情緒。
想到這兒, 邵國慶的眼眶又濕了。
邵洋看著老爹, 隻覺得無語極了。
他就不明白, 為啥這挨了罵還能露出一副“我媽罵我了,我可自豪可高興了!”的表情。
看著跟受什麼刺激了一樣。
無奈之下他隻得出聲提醒道:“爸,咱還有好多東西沒來及送過去呢, 這還送不送了?”
邵國慶這才反應了過來。
他看了看屋子裡擺著的那些大袋小袋,掙紮了一下,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送!”
“還送?”
旁邊的徐惠萍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是被罵上癮了?
忍不住勸慰道:“你不怕媽再罵你啊?就算你不怕,你不怕把她老人家給氣著?”
邵國慶望著兒子的電腦,一臉的深情。
他執拗的搖了搖頭:“送!誰知道這種情況能維持多久?這東西沒有一點科學理論做依據,我昨天想破了腦子都沒想明白為什麼可以這樣?送送, 萬一哪一天它忽然就沒了呢?”
說到這兒,邵國慶的心裡猛然一疼。
要是以前沒有聯係了也還好,這剛剛和媽媽聯係上,忽然想到有一天這樣的聯係渠道還有可能會被切斷。
他那心裡,就真有點受不了。
聽了邵國慶的話,另外兩個人也沒法再勸。
即便大家都覺得他可能有點想太多,但誰又能保證沒這種可能性呢?
要是真有這麼一天,而因為沒有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而沒有給奶奶投送過去更多的物資……
彆說邵國慶了,連邵洋和徐惠萍想到那種情況,心裡都緊了一下。
“送,送。”徐惠萍趕緊點頭。
想了想又連忙補充一句:“洋洋,你先給你奶奶回封信,跟她說讓她彆生氣。”
“對,對!哎呀起來,我來寫。”
邵國慶先是隨聲附和,可說完就著急的伸手去推兒子,把他從椅子上給推了起來。
“行,您來,您來!”
邵洋也是沒脾氣了,乖乖的站在了一邊,朝他爸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邵國慶一點都沒推辭,快速的在他之前的位置做好,在鍵盤上一個鍵一個鍵的敲了一句:“媽,我想你了”。
邵國慶之前再怎麼說也是機械廠的總工程師,電腦也是他工作中的正常配置。
弄什麼網絡銷售之類的他弄不好,可不代表電腦他不會用。
但即便如此,在打出了這行字之後,他還是寫不下去了。
他盯著屏幕,一時間心潮起伏,完全不知道要對媽媽說什麼才好。
好一會兒,他才又重新站了起來,對兒子沮喪的說:“還是你寫。我這會兒心情太激動,不知道要寫什麼。”
聽爸爸這麼說,邵洋當然不敢再多說什麼,更不敢和他開什麼玩笑了。
他爸的身體自從做了手術之後,一直弱得很,根本不像他那些同齡人一般,五十歲了還健康的像是小年輕。
他還真怕他爸太激動了,身體再出什麼狀況。
“好,爸,你先坐下,我來寫。我先跟奶奶說一聲咱們這邊的情況,讓她彆擔心這些東西寄過去會影響咱們的正常生活,然後你看看還有什麼要說的,我幫你寫出來。”
邵國慶點了點頭,在兒子身邊坐了下來。
徐惠萍這時候早已經端了一杯溫開水遞到了他的手裡。
邵洋之前和薑曉菱聯係的次數已經很多了,也很熟練。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就寫了起來。
邵洋在信裡說,奶奶的來信他們一家子都看了,爸爸媽媽都很激動。因為他爸媽用電腦的熟練程度不如他,所以除了最上麵那句話是他爸寫的之外,其他的還是由他來寫。
看到兒子這麼說,邵國慶不服氣的抿了抿嘴唇,卻最終也沒有說什麼。
邵洋繼續寫道“奶奶,我們理解你看到一下子出現了那麼多的東西後的心情,可是請放心,這些僅僅是我爸媽的一點心意,是他們兩位孝敬您老人家的。並不會影響我們的正常生活。
我爸爸雖然退休了,可退休前他是有高級職稱的,退休金現在一個月也一萬多。媽媽之前是醫院藥房的職工,退休金也有好幾千。我之前和您說過,我還有一個姐姐,姐姐現在在醫院做醫生,已經結婚了。她並不需要家裡的幫襯。
全家上下唯一一個吃白飯的就是我,可……奶奶,我不是剛托您的福賺了一筆錢嗎?我現在也不用爸媽幫我交學費了。
所以,您放心吧!他們的錢花不完,用在您身上,他們樂意著呢!”
看到兒子寫的這段話,徐惠萍嗤的一下笑出了聲,罵了句:“你還知道你是吃白飯的呀?”
而邵國慶則滿意的點了點頭。
邵洋又在信裡寫了讓薑曉菱有空的話多上架一些東西,彆管有用沒用,隻有保證一定數量就行。因為他發現以物換物的方式,是目前為止最穩妥的方式。
如果店鋪裡的貨物太少,他們這邊操作起來有點困難。
他還說,寄過去的那些東西,讓薑曉菱千萬彆舍不得用。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該吃吃,該喝喝,千萬彆給他們省著。
他們以後還會經常寄一些東西給她老人家,讓她不要生氣,也彆為子女擔心。
說他爸媽都說了,贍養老人是他們的責任。以前是沒機會,現在能有這樣的機會,他們很開心。
邵洋將信寫完,把位置讓出來讓他爸媽看。
邵國慶坐在原先的位置沒有動,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了句:“洋洋,你有沒有給你奶奶說爺爺去世的事兒?”
邵洋搖了搖頭。
“我一確定對麵的是奶奶就立刻趕回來和你們說了,根本沒有機會說更詳細的。”
說到這裡,他看著爸爸試探性的說了一句:“要不,咱們先彆說了吧?畢竟,我奶奶也沒問,或者咱們晚點再說?”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敢說出來。
他想說,我奶奶現在才十七歲,我爺爺就在她的身邊,還活得好好的。和奶奶說這個,不是找著讓她心裡難受嗎?
邵國慶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其實,我想問問我媽,什麼時候能讓我和我爸也說說話啊?”
這次沒用邵洋開口,徐惠萍就不願意了。
“彆!洋洋,你彆聽你爸的,他是高興糊塗了,你千萬彆跟你奶奶說這話。”
邵國慶不樂意的抬頭看向妻子,徐惠萍這一次沒慣他,也瞪了回去。
“你看我乾什麼?你就算是興奮也不能犯糊塗啊!昨天洋洋就說了,說媽媽是重生回去的,就像是那些裡說的一樣,是去世後重新回到十七歲的時候。
所以她記得你,知道你是誰,但爸爸不知道啊!爸爸這會兒還沒跟媽媽結婚呢!
你讓媽怎麼去跟他說,怎麼解釋她和你這個做兒子的聯係上的事兒?
你這個人是老古板,腦子一點都不知道變通,爸爸當初不也和你一樣?
他萬一想多了,或者不相信,你這不是人為的給媽媽製造危險嘛!”
聽了媽媽的話,邵洋趕緊衝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後重重的點頭:“爸,我也這麼想。要不你再等兩年,等我奶奶和爺爺結婚了再說?”
邵國慶被兒子說的一噎,伸手在他的後背拍了一巴掌。
邵洋笑了笑,好歹還是替他爹又加了一句:“奶奶,這些東西你挑一下,看有適合的給我爺爺送一些過去吧。我爸媽想托您給爺爺帶個好,他們也很想他老人家。”
……
薑曉菱在把第二封信發出去之後,其實立刻就後悔了。
兒子會一下子寄那麼多東西給她,不用說,這一定是想媽媽了。
可她做了什麼?
居然第一次聯係,就把兒子罵了一頓?
薑曉菱越想越後悔,隻恨不得能夠把那封已經發出去了的信再給摳回來。
她眼睛緊緊的盯著那個收件箱的標誌,生怕錯過了兒子的回信。
讓薑曉菱沒有想到的事,兒子的信沒有等來,反倒是那些空籃子裡的東西依然絡繹不絕的還在往裡麵填。
看得她禁不住又焦躁了起來,站在黑匣子跟前急得想跳腳,卻毫無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新的短消息終於來了!
她第一時間點開,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句:“媽,我想你了。”
薑曉菱一下子就哭出了聲。
之前對於兒子的那些牢騷,埋怨瞬間全都不翼而飛。
她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哭聲傳出去。
薑曉菱將頭使勁的往黑匣子跟前湊,隻恨不得能夠離那封信近一點,再近一點。
似乎這樣,就能夠離她的兒子也能更近一些。
她伸出手指,一點一點的摸那信上的字跡,眼神幾近貪婪。
雖然摸到的不過是微涼的屏幕,可薑曉菱卻覺得心裡是那麼暖,還有一點點微微的甜。
一直到好久之後,她才將眼淚抹去,認真的看起了信上的內容。
在看到邵洋說,他爸媽電腦用的不好,所以信隻能由他代筆之後,薑曉菱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記得她家慶慶小時候學習挺好的啊?從來考試都是第一名。
怎麼現在連寫封信都寫不了,還得孫子代筆?
她這個當媽的,都能玩得轉這個黑匣子了,他小小年齡就用不好了?
想到這兒,薑曉菱的心裡有點生氣,默默的給邵彥成記了一筆。
隻覺得肯定是他那個爹沒好好帶兒子,才讓他的學習能力下降了。
又往後看,在看到兒子和媳婦現在一個月能拿那麼多錢之後,薑曉菱的內心很是震驚!
一萬多塊啊!這得是多少米,多少麵,多少排骨還有香腸啊?!
看到這兒,她的心裡多少好受了一點。
一來是知道了兒子給她寄來的這些東西不會讓他傾家蕩產,再來她也看得出兒子一家人現在生活條件很不錯,這都讓她放心了很多。
在看到最後,邵洋提到“我爸媽想托您給爺爺帶個好,他們也很想他老人家。”時,薑曉菱沉默了。
這個好,她沒法帶。
重生這件事,薑曉菱沒打算跟彆人說。
如果說每個人內心都會有秘密的話,她希望這個秘密就這麼保存下去。
和邵洋坦白那是沒有辦法,她要與兒子相認。
但跟邵彥成說……
這讓她怎麼說?
跑過去告訴他,咱們倆上輩子是夫妻,還有一個兒子,現在兒子和我聯係上了,他很想你?
薑曉菱覺得,不管邵彥成相不相信,這話她說不出口。
更何況,說也沒用。
說了邵彥成也進不到她的夢裡,而且他現在的記憶裡根本沒有慶慶,也體會不到兒子和前世的他之間的那份感情。
隻是,儘管心裡這麼想,看著那句話,薑曉菱還是有點難受。
她知道,兒子既然這麼說,在他現在所處的年代裡,邵彥成應該也已經去世了。
其實,這一點她之前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不然邵洋在說要回家聯係父母和她見麵的時候,不可能一個字都不提他的爺爺。
雖然不知道邵彥成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可,兒子和他的感情應該一直是很好的吧?他的離開,讓兒子又一次難過了很久吧?
薑曉菱盯著那封信看了很久,腦子裡一直在琢磨著怎麼能夠幫兒子完成這個心願。
隻可惜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答案。
大概聊了有一個多小時,來來回回發了四五封信之後,邵洋就開始催薑曉菱睡覺了。
他覺得在這個家裡,他應該算是唯一一個還算是保持理智的人,所以保護奶奶的身體健康是他應儘的義務。
有他在中間催促著,儘管兩邊都還有些意猶未儘,卻還是告了彆。
並且約好,以後有事還是這個時間聯係。
薑曉菱承諾自己每天都會過來看一眼。
終於下了線,邵洋收起電腦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看了一眼手表,他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我回學校了,一會兒要關校門了!”
和母親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邵國慶很是滿足。於是這會兒看兒子,都比平時順眼了很多。
他從桌子上拿起車鑰匙,對著兒子丟了過去:“開車走吧,彆被鎖在學校門口了。”
邵洋頓時眉開眼笑。
隻是他剛剛將車鑰匙接過來準備離開的時候,邵國慶卻朝他瞪起了眼睛。
“等等!”
“怎麼了?”邵洋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把電腦留下!”邵國慶用手指了指他拎在手裡的書包兼電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