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京城不是一般的冷, 哪怕穿過來一年有餘,伊青禾還是不適應。阿哥所正院地方大,就住著她一個主子, 她索性把偏房收拾出來一間, 改造成土炕。
剛開始,
大阿哥:“你就作吧,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就你嬌貴,也就是爺慣著你,隨你折騰。”土炕多臟啊,就算底下鋪上破舊的床單, 他還是覺得渾身都是泥巴。這實在有損他皇阿哥形象。
伊青禾冷笑:“嫌臟你日後可彆過來住, 繼續睡你的熊皮大床啊。”
大阿哥十一歲起就跟著康熙秋獵, 打到的皮毛不計其數。他曾經與人合力圍剿了一頭熊,熊皮被康熙賞賜給了他。往年這熊皮都是他自己用的, 知道伊青禾怕冷, 今年他早早地拿出來給伊青禾鋪在床上。
熊皮柔軟,可伊青禾依舊覺得渾身冷。
上好的銀霜碳金貴,若想要屋子裡都暖和起來每日的需求量可不少。一捆柴火不過幾文錢, 而這幾文錢就能睡個熱乎。
“福晉你放心,日後就是你求我,我都不會去睡的。”大阿哥信誓旦旦的說道。
然而打臉來的如此迅速。
福晉的麵子不能不給,火炕建成的第一天, 大阿哥紆尊降貴來到偏房, 他伸手摸了摸還有些濕的火炕。
咦??從頭到尾居然是熱的。要知道他以前冬日, 除了屋裡麵炭火不斷, 床上要鋪著動物皮毛, 腳上還要放著湯婆子, 身上更是蓋著厚厚的兩床被子。
再看手上,也沒有他以為的泥巴滿手,很是乾淨。
剛想說幾句好話誇讚一番,就看到福晉似笑非笑的臉,忽然想起前幾日自己說的話來。他不自在的輕咳,言不由衷。“也就這樣。”
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伊青禾決定無視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
手掌下溫熱,伊青禾滿意的勾起嘴角,趁著現在還不算太冷,燒上幾天,到時候她就搬過來。
“爺,您這是做什麼?”看著往偏房搬東西的大阿哥,伊青禾明知故問。
大阿哥似乎已經忘記了前幾日的尷尬,他義正言辭,“福晉你不厚道啊,爺平日裡對你如何?如今有了這個什麼火炕,難不成你打算自個兒一個人睡?”書房的床榻又小又冷,夏天還好,冬日裡如同冰窖。他又不是傻子,放著這麼好的火炕不睡,再去受那份罪。
伊青禾把手臂橫在小腹處,單手點著下巴,學著當日大阿哥的話,“不知道是誰,當初說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泥巴做成的多臟啊,誰愛睡誰睡,反正爺是不會睡的’。”說完沒等大阿哥發火,她自己先笑了。
大阿哥也不生氣,他管這叫情趣。
隔日碰見八阿哥,大阿哥讓八阿哥給兄弟們帶話,讓他們過幾日來自己家裡做客。“你大嫂怕冷,在偏房弄了個暖炕出來,這個冬天我們就打算睡那了。”
搬家的時候流行請客吃飯,俗稱暖屋,大阿哥不過是換個房間,整這一出最主要的是跟兄弟們顯擺顯擺。
他不止讓八阿哥跟還在讀書的皇阿哥們打了招呼,下朝後還故意當著康熙的麵請了太子。“兄弟們那邊我已經讓老八去說了,不知太子那日可有空?”他手頭有差事,聚會的日子就定在自己沐休的時候,也就是七日後。
太子麵帶微笑,“大哥相邀,孤定當欣然向往。”隨後他感慨,“大哥與大嫂感情真好,竟能如此縱容大嫂。若不是賜婚那天人多,大夥都瞧見了,孤定當以為是做夢呢。不過如今也好,省的大哥心裡埋怨汗阿瑪偏心。”
大阿哥是個不會控製自己情緒的,賜婚聖旨下達的那一刻,尤其是得知太子福晉為伯府的瓜爾佳氏,他臉上的表情特彆難看。若不是有人攔著,恐怕都要衝到乾清宮去了。
太子當著康熙的麵故意提起這事,顯然是沒安好心。
胤禔怒氣上來剛想與他對質,隨後想起自己福晉的話,明知太子就是想看他發火,還會上當上趕著給人送把柄,那是蠢。
他深呼吸,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哈哈,當年大哥少不更事,誤會了汗阿瑪,太子若不說我自己都忘記了,也難為太子還記得。”彆人的事情記那麼清楚,這是暗諷太子沒事找事一直等著揪他小辮子呢。
緊接著他轉頭對著康熙施了一禮,“如今兒臣是真心感謝汗阿瑪的,伊爾根覺羅氏甚好,汗阿瑪用心良苦,是兒臣誤會汗阿瑪了。”
康熙&太子:……
太子沒想到今日的大哥帶著腦子,居然不上當,改用懷柔政策。康熙則是內心尷尬,他當初確實就是怕大阿哥勢大,所以故意選的伊爾根覺羅氏。他心裡也早就做好了大阿哥夫妻不和的準備,如今看二人琴瑟和鳴,他心情複雜的很。
這心裡有了愧疚當下他就讓梁九功給大阿哥兩口子送了些賞賜過去,美其名曰給他們暖屋。
太子酸的不行,今年大哥頻頻得賞,難不成真像欽天鑒所說,大哥與那伊爾根覺羅氏是天作之合,旺夫旺子?看著大哥得意的樣子,他更加不舒服。太子故作高興的樣子“恭喜大哥,可惜孤不但要跟著汗阿瑪學習為君之道,還要學習各種課業,忙的抽不開身,不然一定請大哥去毓慶宮坐坐,咱們哥倆好好喝上一杯。”
“說來也是孤的不對,自從大哥回來,就未曾儘地主之誼請大哥做客。”
短短幾句話,太子說的抑揚頓挫,尤其是在‘為君之道’、‘毓慶宮’、‘地主之誼’幾個字上。他太清楚大阿哥的性格,大阿哥最在意的不就是他這個太子之位麼。說什麼地主之誼,好似他才是這皇宮的主人,大阿哥不過是來做客的客人。
大阿哥怒氣上湧,他用力的握拳,咬牙說道:“太子嚴重了,身為一國儲君課業繁忙也是正常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清的江山。不過,”他轉頭看向康熙,“汗阿瑪,兒臣覺得教導太子學識的太傅學問有所欠缺。兒臣本就是汗阿瑪的兒子,回宮居住在正常不過,怎麼能用‘地主之誼’四個字,不知道還以為兒臣是來做客呢。”
“兒臣倒是沒什麼,若被有心人得知,兒臣擔心太子會被人利用。”至於利用太子去做什麼,那就是汗阿瑪該考慮的事情了。
太子的臉色很難看,現在他肯定這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大阿哥確實變聰明了。知道抓住他話裡的漏洞反駁,而不是暴怒衝動,確實不是大阿哥的行事風格。
察言觀色是本能,看到皇上臉色微變,趕在皇上發怒前開口:“大哥誤會了,孤說的是毓慶宮,難不成在大哥心裡孤在毓慶宮請客不算是儘地主之誼?”
胤禔也不為難太子,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於是他佯裝懊惱的拍著額頭,“原來是我理解錯了,我就說呢,太子的師傅都是當世大儒,怎可能教導個成語都不會。”
“行了,沒事兒你倆都會去吧。”一天天的就知道打嘴仗,也不消停。胤礽最近讓他失望了,老大也是有事沒事就找太子的麻煩。早知道他就攔住梁九功,老大這得了好處就賣乖的蠢樣子真沒法看。
伊青禾看著眼前十數件上好皮毛,還有綢緞,“這又是鬨的哪一出?”像這樣莫名其妙得到賞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伊青禾還是有些不習慣。
大阿哥心知肚明,可這話他不好說給伊青禾聽。總不能讓他說,汗阿瑪是愧疚了,覺得給爺說的福晉出身低,給的補償?他粗聲粗氣,“汗阿瑪給的你就收著唄,管那麼多做什麼。”
得,看大阿哥的樣子就知道這事兒應該是跟他有關係了,想著他剛才是從乾清宮出來的,應該是他又說了什麼。伊青禾遂不再糾結,讓人收起來登記造冊。
躺在燒的火熱的暖炕上,伊青禾舒服的直哼哼,真是暖和啊。可惜額娘宮裡偏殿住著彆的宮妃不然給額娘弄一個剛好,她記得前兩日額娘身邊的嬤嬤還說呢,額娘每到冬天就腿疼。
惠妃那邊不好弄,八阿哥和四阿哥這邊好說,阿哥所這邊就他們一個主子,房間多,若是他們願意,三五日就能做好,也不用擔心冬天冷了。
伊青禾的想法一說,大阿哥就不高興了,“你怎麼什麼都想著他們?”就沒見把爺放在心裡頭過?
她有些莫名其妙,“都是爺的兄弟我這個做大嫂的多照顧著點不是應該?”她之前沒少聽額騰伊說,大阿哥那張嘴容易得罪人,八阿哥沒少給他擦屁股。至於四阿哥,她還不是為了他。
萬一這裡的康熙與曆史一樣非要把他提溜出來當磨刀石,提前跟四阿哥打好關係,最後總不能還被圈禁致死吧。反正她自己肯定是不會與曆史上的大福晉一樣生孩子生到死的,有星際的東西在,怎麼著也能長命百歲,到時候她可不想跟大阿哥關在府裡,那多沒意思。
原來是因為爺?大阿哥又想偏了,他以為伊青禾是因為八阿哥與四阿哥是他的兄弟,所以才會多加照看,目的還是為了討好他,討他歡心。
有些不自在,臉上熱了起來,大阿哥踢踢被子,“這火炕就是暖和,才蓋了一床被子爺就覺得熱得慌。”
恨不得把自己裹成蠶蛹的伊青禾:……
難不成他們睡的不是一張火炕,怎麼自己不覺得熱,這個溫度不能不熱明明剛好。
感受著伊青禾詫異的目光,大阿哥瞪了她一眼,“爺天生火力大,你以為跟你們女人似的。”說著他就轉過頭,偷偷地按壓胸膛,那裡跳動的厲害。他決不能讓福晉知道自己因她加速心跳,免得她驕傲。
被內涵到的伊青禾氣鼓鼓的,狠狠地對著大阿哥的背影揮舞著拳頭,她覺得大阿哥皮又癢癢了,想要嘗嘗她異能的滋味。
翌日,伊青禾早早的去給惠妃請安,瞧見惠妃眼下的黑眼圈,她疑惑的說道:“額娘可是哪裡不舒服,昨晚上沒睡好?兒臣在阿哥所弄了個火炕出來,不如額娘也試試?”
她想當然的認為惠妃是老毛病又犯了,想著皇家也沒有明令宮妃必須住在正殿正房,不過是三個月住在偏房也是一樣。
惠妃擺擺手,一臉煩悶,“彆提了,十四阿哥病了。”
十四阿哥被皇上下旨交給安嬪撫養,安嬪王佳氏與她是同一批封為嬪的老妃嬪,她有時候想若不是自己僥幸生了大阿哥,這個妃位還不定是誰的呢。封了嬪安嬪確實上躥下跳了一段時間,後來封妃沒她的事兒,人也就安靜下來。
她性子尚可,若不然皇上也不會把十四阿哥交給她撫養。之前還好好地,為了養好十四阿哥,她還花銀子去太醫院請了個懂的照顧孩子的醫女過來。那份用心勁兒,誰見了不誇讚。
昨晚她都睡下來,太醫來報說十四阿哥不好了。她趕緊讓人拿著對牌去請太醫,自己則帶著人去了敬嬪的景仁宮。景仁宮也屬於東六宮,如今六宮裡自己的份位最高,她又管著宮務,於情於理都應該去看看。
這一看就是一晚上,伊青禾來的時候,她才回來不到一個時辰。
伊青禾有些愧疚,“額娘既然沒休息好,派個嬤嬤出來說一聲就好,做什麼還要親自來。”
伸手摸摸她的頭,惠妃心裡燙貼,“傻孩子,額娘也不隻為了你,十四阿哥上吐下瀉一直不見好,這件事總要稟報貴妃和皇上知道。”她是能派個嬤嬤去說這件事,不過那就顯得自己不經心,以皇上的性子,哪怕知道自己徹夜未眠心裡也難保不會有想法。
“皇宮裡生活就是這樣,默默付出是最不可取的,就算你隻是動動嘴,也要讓上位者知道你做了,讓他看到你的用心。”這些惠妃不是沒教導過兒子,每次大阿哥都是一臉不耐煩,覺得麻煩。青禾與老大不同,也願意聽她說這些,她自然不會隱瞞。
“你來了也好,等會你跟嬤嬤再往景仁宮跑一趟,看看十四阿哥的情況。”刷好感的事情,她願意給伊青禾去做。
伊青禾湊到惠妃耳邊,輕聲說道:“十四弟到底是什麼病?不是說敬嬪對十四弟宛如己出?”小孩子容易出毛病不假,隻是按照敬嬪的認真勁不應該啊,也許是她想多了,總覺得這事兒不一般。
惠妃冷笑:“你說呢?”不說敬嬪自己不傻,對十四阿哥的上心。就說烏嬪被奪了兒子,正時刻盯著敬嬪呢。她能讓自己犯這麼致命的錯誤?惠妃猜這件事跟烏嬪脫不了關係,隻是她沒想到烏嬪能這麼狠心,對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敬嬪照顧不好孩子,自己再去皇上麵前哭一哭,以她對皇上的理解,還真有可能把孩子還回去。烏嬪得了皇上的厭棄,她想要複出靠的也隻有孩子,尤其是兒子。
暗暗乍舌,還真能這麼狠啊?
惠妃拉著她的手,“你還小不懂,這宮裡的女人若是不狠是很難活下去的。這件事若真是烏嬪做的,咱們要更加小心了。還有四阿哥那邊……算了。”到底是親母子,她說了難免有挑撥的嫌疑。
她現在算是吧烏嬪得罪狠了,若烏嬪真的起來,首先要報複的怕就是自己。她不得不防。
“汗阿瑪這麼有本事,那就把這件事交給汗阿瑪唄。之前的事情都能查的清清楚楚,這次想必也不再話下。”涉及到親兒子,既然存在疑點,她不信皇上會不管不問。
若真是烏嬪做的,除非她手段通天,不然總能被揪出尾巴。
惠妃卻不看好,烏嬪吃了一次虧,若真是她,隻怕早就掃乾淨尾巴了,哪裡還能等到皇上去捉?
“行了,時辰不早,我先去貴妃那邊點個卯,隨後還要去求見皇上。”太醫院醫術最高的是兩位院判和幾位專門給皇上、太後治病的禦醫。她隻是妃位,想要請動這些人還需要皇上的手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