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端起眼前的茶盞,借著喝茶的功夫掩飾心底的震驚。此時他才驚覺兩個弟弟不簡單,居然能讓他這個上過戰場的人都忍不住動手。果真啊,皇宮裡出來的,又有誰真的單純呢。
好在兩人對他與青禾沒有惡意,也不知這是幸還是不幸。
大阿哥心底震驚,他沒發現坐在他對麵,同樣被兩位阿哥夾在中間的伊青禾紋絲未動。她眯著眼睛好似感覺不到異常似的。
伊青禾雙手托腮,臉上笑眯眯的,不愧是未來的皇帝和能與皇帝鬥個你死我活的‘八賢王’,她忽然想起當初也不知是誰曾說過‘若不是康熙朝後期內患嚴重,朝中空虛,需要一個冷血的皇帝,那這個皇帝還指不定輪到誰呢’。
如今看來,那人說的也不無道理,老八比四阿哥還小三歲,如今能不懼對方,能力和膽識氣魄都不錯。
“菜來嘍。”小墩子帶著人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伊青禾拿起筷子,“吃菜,吃菜。知道兩位弟弟要過來,我特意讓廚房做了你們喜歡吃的菜,都嘗嘗。”伊青禾有個小本本,上麵專門記下了幾位皇阿哥的愛好,其中四阿哥與八阿哥記得最多。她沒事的時候就翻出來看看,以免日後相處碰了對方的忌諱。
囑咐下人把兩位皇阿哥愛吃的放在他們麵前,用眼神示意對方。兩人看了大阿哥一眼,大阿哥拿起筷子夾起來,含糊不清的說道:“看我做什麼,吃啊?”隨後恍然大悟,“差點忘了,趕緊的給你們四爺、八爺布膳。”
他以前用膳也是要人伺候的,後來見伊青禾都是自己動手,吃的很是香甜,他有樣學樣。在之後在戰場上彆說讓人伺候,有時候吃口熱乎的飽飯都是奢求,他漸漸地也跟其他人學起來。飯菜上來,拿起筷子就搶。
不管是什麼,先吃到自己嘴裡再說。
習慣是挺可怕的,在外麵的時候他會時刻提醒自己,他是皇阿哥不是那個戰場上的無名小將,他要注意儀態不能給皇室丟臉。在府裡心情放鬆之下,就原形畢露,飯菜一上來就抓緊時間吃,也沒有了那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
兩人是第一次私底下與大阿哥用膳,看著大阿哥有點反應不過來。伊青禾解釋道:“你們彆介意,你大哥這是在戰場上養成的習慣。”大阿哥吃的快,卻不粗魯。上輩子她也上過戰場,打起仗來確實顧不上吃喝,每次停下來,大家都是猛灌營養液,那個樣子比大阿哥也好不到哪裡去。
八阿哥伸手夾菜放在自己的碗裡,“怎麼會呢,有大哥這樣的人一起用膳,弟弟能多吃兩碗。”
四阿哥雖沒說什麼,卻也跟著夾菜吃菜,把菜放到嘴裡,他眼前一亮。飯菜做的非常符合他的胃口,這回他難得認同八阿哥,今天真的能多吃兩碗。
沒什麼比自己精心準備,得到了對方的讚同更讓人高興的。伊青禾也高興的舀了一碗紫菜蛋花湯,一口湯喝在嘴裡,心裡反胃的不行,她推開桌子站起來就往門外跑。
門口不遠處有片竹林,她扶著一顆竹子乾嘔。
大阿哥臉色一變,“來人,把做這道菜的廚子給爺抓起來,居然敢害福晉。”大阿哥並沒有往害喜上麵想,隻以為是有人想要害他,想到這裡他氣的渾身發抖,睚眥欲裂。
張嬤嬤回來就聽見這樣的話,她趕緊說道:“貝子爺息怒,與廚子無關,福晉隻是害喜。這女人就是如此,懷孕期間口味會大變,有時候昨日吃著甚好,今日就會嘔吐不止。這是正常現象。”
這個廚子做的東西難得能讓福晉吃上幾口,若是大阿哥盛怒之下把人給哢嚓了,上哪再找一個去?
“嬤嬤的意思,大嫂不是中毒?”大冷的天,八阿哥嚇的汗都出來了,他跟大阿哥想的一樣,還以為大嫂是中毒。
張嬤嬤好笑之餘又覺得皇阿哥們重情義,福晉沒白疼他們。
看著吐的天昏地暗的伊青禾,三人心有餘悸,小時候不覺得,現在才發現生孩子如此受罪。大阿哥扶著伊青禾小心翼翼的開口:“青禾,好點沒。看著你這樣我恨不得以身代之。”他說這話就是想要安慰伊青禾,順便讓眾人看看他是如何的疼愛福晉。
伊青禾驚異的看著他,不確定的問道:“你真的願意以身代之?”孕吐的時候她不是不生氣,明明是兩個人的孩子,憑什麼是她自己受罪,大阿哥坐享其成。每次孕吐她都恨不得給大阿哥來一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他體驗體驗這感受。
不過那時候大阿哥沒日上朝辦差,距離有些遠她不確定會不會成功,也怕萬一大阿哥當眾吐起來丟人。
如今大阿哥放假在家,又說出那樣的話,反而讓她更不好意思了。
晚上伊青禾在此吐了個天昏地暗,此時連喝水都在吐。死道友不死貧道,什麼不好意思、心虛愧疚根本是不存在的,她立刻就把這種感受‘轉移’到大阿哥身上,讓大阿哥代替她難受。
大阿哥上一秒還在幫著伊青禾拍背順氣,說些好話哄著,下一秒就感覺自己胃裡翻江倒海一般,嘔的一聲吐了出來。
伊青禾捏著鼻子默默地遠離大阿哥,走到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頓覺舒服不少。果然啊,這種事情還是應該讓彆人來代替,她在心裡安慰自己:孩子是兩個人的,自己負責懷,大阿哥負責吐,很公平不是?
接下來大阿哥是倒了黴,伊青禾這邊大口吃東西,他那邊難受的一點胃口都沒有,吃什麼吐什麼。
除夕夜,康熙看到身形消瘦的大阿哥,吃驚的禦筆都掉在地上,“老大你這是?”怎麼瘦成這樣,他記得大阿哥剛從戰場回來的時候都比現在要胖。
大阿哥眼神幽怨的看著康熙,這讓他怎麼說?總不能說自己自找的,好端端的說什麼要代替福晉難受呢,瞧瞧應驗了吧?
“怎麼,誰欺負你了不成,說出來朕為你做主。”難道是太子和索額圖?想法一出來,他就給否決了。太子最近很安分啊,肯定不會是太子。
胤禔含糊其辭,“汗阿瑪,沒誰欺負兒臣,兒臣就是,就是最近胃口不好。”剛開始他並沒有意識到不對,以為是廚子做的飯菜不合胃口,後來頻繁嘔吐,這才察覺異常。偷偷找了大夫,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小墩子提醒他,他才猛然想起那日說了什麼話。
不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說不定他說的話正好被路過的神明聽見,神明覺得他心誠就應驗了。
這不是他胡吹,而是他仔細觀察過,發現福晉這段時日確實胃口好了很多。
他能怎麼辦?自己立的實驗,總不能打自己的臉。他甚至開始安慰自己沒事,福晉能吃得下飯就好,福晉吃得多,到時候生個健康的兒子,氣死太子。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吃再多苦也值得了。
想到這裡他又斜了眼太子,哼,等日後曝出來福晉有孕,看他還能不能如今日般得意。
胃口不好,他剛想說要不要緊需不需要看太醫,隨後又想到梁九功說的大福晉懷孕的事兒。對老大他多少了解一些,也知道他前段時間被人催促、奚落的事兒。如今他福晉有了,是好事啊,怎麼他反而瘦了呢?
難不成大福晉這胎有問題,不應該啊,若真有問題惠妃能不著急,還像現在這樣瞞著?
雖不知具體出了什麼事兒,十有**跟大福晉懷孕有關。孕婦的忌諱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並沒有打算替老大他們公開,他隻能含糊的寬慰:“保清啊,有些事那都是上天注定的,急也沒有用。你如今已經大婚了,是家裡的頂梁柱,若你都如此心緒不定,你福晉該多擔心?”
他想說,你福晉還懷著孩子,還要擔心你,怎麼好好安胎養孩子?
康熙後麵的話他沒聽見,此時滿腦子都是‘上天注定’四個字。他神情恍惚,看吧,連汗阿瑪這種九五之尊都相信天命,他當初為什麼要最賤呢。安慰福晉什麼法子不行,為何要說‘以身代之’。如果他不說這句話,又怎麼會有這幾日的苦楚。
這邊大阿哥悔恨不已,那邊惠妃神情驚喜,“聽說你孕吐的厲害,額娘可是整日擔心的睡不著,如今看你這樣子,可是好了?”惠妃懷大阿哥的時候還算平靜,懷第一胎的時候也沒少受罪,她太能感同身受。
得知伊青禾同樣孕吐的厲害,她不但把自己當初的吃食方子送了去,還每日去佛堂祈福,祈求老天垂憐。
之前她還擔心伊青禾被折騰的精神疲憊、如今看著她容光煥發人也胖了一圈,總算是把心放回肚子裡。
“福晉可能不知道,娘娘是日日祈禱,如今福晉大好,可見是菩薩被娘娘感動,顯靈了。”惠妃的嬤嬤跟著湊趣,她把這事兒按在惠妃頭上,覺得正是惠妃真心的祈求感動了上天。
伊青禾笑而不語,誤會就誤會吧,她總不能說‘都是您兒子的功勞,他代替自己承受了那份罪過’?
康熙是知道伊青禾情況的,自從出了烏雅氏的事情,他就加強了對後宮的管理,如今有點風吹草動就瞞不過他的眼睛。算算日子,大福晉如今還未滿三個月,他特意對梁九功吩咐:“大福晉那桌另外準備一份要熱乎的、清淡點,酒也彆上了,泡些枸杞紅棗給大福晉。”
他說話並未壓低聲音,聽到這話滿堂寂靜,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伊青禾。
伊青禾站起來行禮,“兒臣多謝汗阿瑪。”
康熙擺手示意她坐下,“你是朕現在唯一的兒媳,老大今年立下的大功也有你一份,自當與眾人不同。”
說完他意味深長的看向惠妃。老大那個傻小子都知道跟關係好的老八、老四透透底,惠妃怎麼還不跟朕說呢?難不成在她心裡並不信任朕?康熙有點不高興,不論男女,這可是他的第一個皇孫,他又怎麼會允許彆人加害祂?
可他左等右等,等到了除夕夜,也沒等來惠妃的‘好消息’,甚至為了這個好消息,他最近都多去了幾次延禧宮。
他摸著下巴,難不成是自己暗示的不夠明顯
上麵康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下麵眾人同樣心思湧動,首當其衝的就是太子與瓜爾佳氏。看到伊青禾受此待遇,兩人都覺得刺眼。太子想的是老大果真在汗阿瑪心裡不一般,不怪他一直防備著。瓜爾佳氏則想,若來日她的待遇不如伊青禾,豈不是要被眾人嘲笑?那她怎麼服眾?
太子後院那兩個側福晉恐怕第一個就不服氣。李佳氏就算了,耿氏身後的勢利可不容小覷,若不能把耿氏壓下去,將來還不得爬到自己頭上?
三阿哥眼裡的嫉妒也是一閃而過,隻有四阿哥與八阿哥鬆了口氣。除夕宴上很多菜都要提前準備,有的端過來都冷掉了,上麵一層油乎乎的,看著就倒胃口,哪裡還能吃的下。他們都是意思意思吃幾筷子完事,大嫂懷著孩子不得更受罪。
如今不管汗阿瑪因為什麼給大嫂另外準備,這是都是個好消息。
它即代表大嫂能吃上一口熱乎的不用餓肚子,還代表著榮耀。
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三阿哥處,老三得了個出身高貴的嫡福晉不是很得意,如今有了汗阿瑪的肯定,看誰還敢。
瓜爾佳氏是與她同坐一桌的,雲陽眼光毒辣,仔細回想著之前看到的情況,她湊到瓜爾佳氏耳邊說道:“依額娘看,大福晉八成是有孕了,你讓董鄂氏過去試探一番。”
瓜爾佳氏手一抖,驚訝的看過去,隨後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又收回視線。雖然不明白額娘為何如此說,但她扔選擇相信。對著與她隔了幾桌的董鄂氏使了個眼色,確認對方明白了她的意思,瓜爾佳氏這才端起桌上的茶水。
茶水已經有些涼一如她現在的心情。若額娘所言屬實,那對她來說還真不是個好消息。
彆人隻看到她將要嫁給太子的風光,卻沒人知道她的壓力有多大。毓慶宮未添丁,所有人都知道太子這是等著她來生嫡子。之前大福晉一直不孕她還沒覺得緊迫,如今大福晉忽然有孕,若她生個兒子,那……
恐怕大婚後就會被太子催生子吧?
她攪著帕子內心苦楚,小時候因為貪玩,大冬天她掉到過冰湖裡,當時她故意甩開了伺候的人,等被發現已經凍的不行差點丟了命。也因為那次事件她月事從來就不準,大夫也說過她難有孕的話。
哪怕經過這些年的調養,好藥吃著,每年冬那幾日她小腹就墜疼的厲害。子嗣?她更不敢保證。
目光直直的盯著大福晉,老天保佑,她這一胎一定要是個女兒。
她的目光太過熱切,伊青禾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正準備站起來說些什麼的時候,就看到董鄂氏端著酒杯過來。
“見過大福晉。”
“董鄂不必多禮。”彭春是皇帝的心腹,董鄂氏的嫡母又是宗室。與伊青禾之前單純的一個稱呼不同,董鄂氏的這個是有俸祿的,是為六品。
董鄂氏靦腆一笑,“早就仰慕大福晉,隻是一直無緣相識,今日難得有緣,我敬大福晉一杯。”
伊青禾看了一眼董鄂氏手裡端的是酒,哪怕是適合女子食用的果酒,伊青禾也不準備嘗試。她從桌上倒了一杯熱茶,“我以茶代酒敬。”見董鄂氏盯著她的茶杯看,她笑著解釋,“這茶是汗阿瑪特意賜的,應該能入了的眼吧?”
“不敢不敢,我先乾為敬,您隨意。”她本就不願意得罪大福晉,卻也不敢得罪瓜爾佳氏。如今這樣既能完成任務,又不會得罪大福晉,她回頭還能有話說,她做什麼不願意。
回頭找了個機會與瓜爾佳氏碰頭,董鄂氏小聲的說道:“她,她說那是皇上賜的,我,我也沒辦法。”瓜爾佳氏想讓她勸大福晉喝酒,雖不知為什麼,如今這樣想必瓜爾佳氏也無話可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