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園女郎們嘩然,齊齊看向梁丘。
梁丘一手按住不安的嘴裡念叨的老夫人,另一手撐著下巴,唇角噙著一抹無奈的笑。他目光幽幽地盯著徐清圓,眼中怪異的光,讓徐清圓避開。
梁丘道:“露珠兒,我一貫喜愛你的冰雪聰明,但我不知道原來你已經懷疑我這麼久了。”
徐清圓目光閃爍。
晏傾:“屍體無法久存,必須運往積善寺,杜師太也必須在浴佛節前回到寺中。四月初,本官帶棺槨去積善寺執行公務的路上,遇到春雨,也遇到梁園一行人。”
徐清圓想到當時他們中間藏著一個杜師太,也藏著一具屍體,便臉色發白,後背繃直。
徐清圓顫聲:“我請祖母停下車,給大理寺官員一碗水喝。梁郎君在旁附和我。梁郎君附和我,是因為當時已經快到積善寺,杜師太必須離開我們,獨返寺中。”
晏傾望著杜師太:“傍晚時分,積善寺朱紅寺門打開,女尼們提著燈籠走出,為首的是杜師太和江師太。杜師太有些狼狽,緇衣上有水。”
徐清圓:“因為她剛剛跑回寺中,人的雙足自然不如車馬行路快。她來不及整理衣容,便要出來接見我們。”
徐清圓美麗的眼睛盯著臉色金紙一樣、身子挺得筆直的杜師太:“端莊年輕的杜師太站在我們麵前,誰也不知道幾天前她殺過人,也不知道她剛剛才回來。
“浴佛節必須開始,十八重地獄後的山門必須打開,葉詩的墓也要挖開。
“衛渺的屍體要埋入其中,過往的恩怨要好好藏住。十八重地獄中虛假的惡鬼在人間徘徊,請求觀音淨水賜福。真正惡鬼藏於寺中。
“菩薩麵,蛇蠍心。人不知,鬼無覺,人鬼難分!”
晏傾聲音幽靜:“我們尚不知道殺害馮亦珠的是不是也是杜師太,不知道兩個凶殺案的牽連。但是杜師太殺害衛渺,雖證據不足,細節樁樁件件,皆可言說。”
杜師太淒厲:“你們胡說——”
晏傾溫潤眉目少有的肅然,聲音抬高:“諸佛在上,神鬼皆辨!你敢當著你信仰的佛祖跪下,說你沒有殺害衛渺嗎?”
所有人抬頭,看向金像佛身。夜火寥寥,佛祖唇角噙著一絲神秘的笑。
杜師太趔趄後退,渾身發抖,她喃喃自語,泣淚連連,卻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轟——”
颶風刮撞堂門,夜風吹開堂門,堂中燭火熄滅一半。
徐清圓衣袂若飛,麵容似雪。她立在佛堂正中,仿若看到衛渺嬌俏地站在麵前,向她揮手道彆。
她心中驚痛,忍不住向外追出一步。身後有人抬手,抓住了她袖子。
她茫然回頭,望著晏傾。
她好像回到很多個暴雨深夜,獨自立在懸崖邊徘徊。
她咬著唇不說話,眼淚卻如珍珠般掉落。
晏傾眸子一縮。
燭火湮滅,梁老夫人衝開了梁丘的桎梏,發瘋地推開食案跑出來:“珠珠沒有死!誰也沒殺死珠珠!”
梁丘被老夫人推開,跌倒在地,手肘擦到地磚,一層皮肉破開。
他坐在地上低笑:“珠珠沒有死?祖母,你忘了,是誰說,‘走出這個門,就屍骨無存’,是誰說,‘但凡離開這裡,就陰陽兩隔,你想好了麼’。祖母,你老了,病重了,糊塗了……
“晏少卿見微知著,什麼都分析的很對,隻有一件分析錯了。旁人不知道,但是祖母,你忘了到底是誰殺死珠珠的麼?!”
老夫人臉色慘白,灰白頭發蓬亂。她眼睛渾濁,全身發抖,她看著自己的孫兒用憐憫的眼睛看著她。
她終於崩潰,慘叫一聲,跌跌撞撞地向佛堂外撲去:“珠珠,珠珠……祖母沒有逼死你,珠珠你快回來……”
“砰——”
雷電劈向巨樹,也劈向瘋癲的跑向樹底的老夫人。
梁丘慘聲奔出:“祖母……”
電光將巨樹和樹下老人的身形攏住,卻有漆黑箭隻在寒夜中射出,直直襲向佛堂。
箭鋒直襲徐清圓,徐清圓呆愣原地六神無主,臉色蒼白地看著那隻黑色的箭。
旁側驟然有人撲倒她,袖中香淡泊鬱鬱。
狂風大作,電光明耀,對麵佛寺屋頂上有人瘋狂大笑:
“都死在這裡吧!太子羨叫我來殺你們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