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天仙配1(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0518 字 7個月前

風卷江湖雨闇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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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斯年又在做那個夢了。

這個夢從他第一次做,就一直折磨著他。

在他壓下所有對徐清圓的感情後,在徐清圓離開長安、跟著晏傾不知在忙什麼的半年中,他偶爾仍會做那個重複的夢。但他習慣了夢中的愛而不得,習慣了那場燒毀一切的大火後,那夢好像也不能再更多地折磨他。

直到最近,他又開始頻頻陷入噩夢中。

而且新的夢境,比以前模糊地隔山望水清晰了很多——

徐清圓成為他藏在宅院中的嬌鶯後,她一直鬱鬱寡歡。

晏傾因為案子和林相對上,又要求林斯年放了徐清圓。不知是證據不足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林相巍然不動,被關入牢獄徹查的那個人,是晏傾。

曾經流傳過的那個謠言再次席卷而來——自儘而死的宋明河死前說晏傾是太子羨。

朝廷再審此事,大理寺不得插手,由刑部和禦史台共同審理。

夢中的林斯年正沉迷於徐清圓的美貌,每日討好著徐清圓,希望她能多看自己一眼,不要那麼鬱鬱寡歡。林斯年聽過那個謠言,但他一笑而過,並不當回事。

這一定是他爹用來給晏傾網織罪證的手段。

這是他爹的慣用伎倆。

晏傾怎麼可能是太子羨呢?太子羨早就悶死在甘州的棺槨中,太子羨就算活著,怎麼可能來新朝當官,一點複國的架勢都沒有表現出來呢?

晏傾想讓林斯年放出徐清圓——更不可能。

徐清圓早已是林斯年的女人,縱是為了她的名聲,縱是口誅筆伐,她在被他強迫之後,就應該老死在林斯年的後院中。

林斯年後院中的這個女郎,安靜,嫻雅,冷漠。她日日坐在窗前看院中花開花敗,連走都不走出屋子一步。

夢中這是龍成六年。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晏傾的牢獄之禍,廣寧公主的和親……後半年的時候,晏傾和林相的政鬥到了末期,他們又聽說那和親的公主在南蠻的內亂中失蹤,疑似已死。

皇帝和群臣關注起南蠻的那場內亂,皇帝震怒於和親公主的失蹤,要求南蠻交回公主。朝堂上下,君臣百姓都在討論此事,遺忘了牢獄中已經病入膏肓的晏傾。

而林斯年後院中關著的那個女郎,終於在林斯年已經對她放鬆警惕後,第一次踏出了林斯年的宅院。

夢外旁觀的林斯年以為她是要逃離一切,要遠走高飛。但事實上,夢中幫助徐清圓出去的人,是晏傾那個忠心侍衛,風若。

這年秋冬交際之時,披著厚氅出現在刑部大牢中的徐清圓,見了晏傾最後一麵。

這是一年半以來,她見到的他唯一一麵。

晏傾去蜀州查案半年,徐清圓留於長安。林斯年強迫徐清圓,徐清圓逃跑時,林斯年借助跟著她逃跑的侍女蘭時找到了她。再等晏傾從蜀州回來,徐清圓已經是林斯年的籠中雀。

林斯年確定晏傾和徐清圓私下絕無交情。

跟隨著徐清圓視覺的林斯年,看到牢中靜坐的那個青年,也禁不住吃驚——

這是晏傾嗎?

在林斯年的印象中,晏傾的相貌雖不是風流倜儻、俊逸出塵的那類神仙公子,卻也溫潤雅致,毓秀美好。他是那種隻可遠觀的人物,是寒潭後的孤鶴,是天上的懸月。

他唯獨不應該是牢獄中這副憔悴易碎、過於蒼白的模樣。

任誰看到這樣瘦骨伶仃的晏傾,都會知道他命不久矣。

牢獄的看守者好不容易被買通,風若在外望風,而天牢中最裡麵一間,鐵索長鏈關著最重要的犯人,正是晏傾。

夢中徐清圓摘下風帽,怔怔望著這樣的他。她一步步上前,不由控製地,淚水一滴滴掉落。

她始終和他沒有什麼更多交情,但是她知道她被林斯年關著的這麼長時間,他是唯一一個想救她出來的人。她從林斯年的隻言片語中聽說過,她有時候也期盼著——

她可不可以再見到晏郎君。

她始終很遺憾,始終很難過。

她知道身處淤泥中的自己已經配不上晏郎君,但是她心中的遺憾乾乾淨淨。

正如龍成五年的七夕夜,她送不出去的那串五彩縷,他借著傀儡戲溫柔地拒絕了她。在那之後,她再未見過他。

“雲間晏公子,風月興如何。”

在徐清圓心間,在她見過林斯年這樣的人之後,晏傾始終是她心中最美好的存在。她正是靠著他的美好,在支撐著一切。然而、然而——

再次相見,卻是牢中的形銷骨立。

她跪於他麵前落淚,顫顫伸出手,可是她碰也不敢碰他一下。

她心中的酸澀和苦鬱,隻讓她哽咽出一句:“晏郎君。”

靠著牢壁坐著的晏傾,默然望著這個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女郎。

她低頭時,雲鬢綿延,霧起重重。

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想落在她發間。但他到底一動不動,隻說:“是我害了你一輩子。”

她搖頭哭泣,並不知道他心中的難過——太子羨在少時傷害她;在現在又無法幫助她。

徐清圓:“我與晏郎君無親無故,無論我什麼樣的結果,我怨恨誰都不會怨恨晏郎君。晏郎君你……好好養病,你的冤屈,一定可以平反的。”

她說著這樣的話,但是她自己都不相信。

林斯年每日在府中會說起晏傾和林相的事,徐清圓知道晏傾鬥不過。若非為了她,晏傾又怎會和林相對上呢?一個和她沒什麼關係的郎君……因為她,被害到了這一步。

並不值得。

晏傾低頭咳嗽,聲音很低,悶悶的,氣力近乎於無。

徐清圓看到他唇角的血跡,但她根本不敢碰他。她隻含著淚默望,見他咳完了,從自己所坐的稻草後貼牆的地方拿開一道磚,從中取了一個小玉匣給她。

這是她曾經給他的,為了方便他查案。

而今他還給她。

徐清圓抬頭看著他,她從他蒼白的麵容、漆黑的眼睛中什麼也看不出來,她不知道晏郎君是否在意過小玉匣背後的意味。她曾送給他,他如今要還回來嗎?

晏傾聲音低弱:“是我無能。我官職已被削,你爹的案子,查案的人已經不是我了。我不知道之後你會遭遇什麼,不知道你會不會被朝廷下獄,林斯年……他會保護你嗎?”

徐清圓笑一下。

淚珠跟著一同掉。

她喃喃自語:“除了晏郎君,這世上誰會憐惜我這個孤女。”

她爹的疑似叛國案那麼大,她一直安安穩穩地待在長安不用進牢獄。她早已明白,是因為當時接手那個案子的人是晏傾。

就連晏傾都擔心,當查案的人不是他後,她會遭遇不測,會不知道接受什麼樣的虐待。

晏傾抬頭:“你不是孤女。你爹活著,隻是不知身在何方。你不是堅信他沒有叛國嗎?那就要繼續相信下去。你娘的屍骨從來沒有找到過,她活著的希望也很大。

“你要活下去,要出去,要找到他們。找到他們,一切都會好的。”

徐清圓低頭,撫摸著自己懷中的玉匣。

晏傾閉目:“你想去哪裡,讓風若護送你去。日後他會聽從你的話,完全以你的心意行事。”

徐清圓:“晏郎君……”

晏傾低聲:“時間不久了,我無話說了,你離開吧。你好不容易逃出來,就不要回去那個牢籠了。徐娘子,保重。“

徐清圓仍跪在稻草上看他,她就著獄中晦暗的火燭光看他。

她問:“我們還能再見麵嗎,晏郎君?”

晏傾閉目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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