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仙配6(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8274 字 6個月前

宮中來的禦醫為晏傾診斷,其實也診不出什麼來。

晏傾沒什麼病,不過是生生熬壞了身體。後續的所有藥湯,都在補他壞了的根基罷了。

老生常談後,禦醫邊收醫箱,邊叮囑:“晏少卿是以前服過什麼厲害的大補大毒之藥吧?這種藥毒性可比補性重多了,郎君日後不要亂服藥,有什麼都問問大夫。”

披衣靜坐的晏傾溫聲道謝。

風若在旁插話:“看吧,我早說不要亂服藥。你身體本來沒什麼大毛病的。”

晏傾微微笑了一笑,並不說若不是“浮生儘”,他現在都沒辦法和他們共處一室,沒辦法和他們交談,沒辦法看懂尋常人是如何生活、如何自處的。

“浮生儘”對他們是毒,卻是解救他的良藥。

為了走出他的龜殼,為了承擔起來本就應當他承擔的事務,他病弱一些又算什麼。

禦醫交代:“少卿平日裡多注意些便好,少吹風,少操勞,少耗神。老臣開的藥都是溫補之物,也要日日喝著。若是好好養著,若是少卿好好聽醫囑,總有一日會好全的。”

風若眼睛亮起,已經暢想起來若是郎君徹底好起來,那才是真正的翩翩風流郎君。

風若心中一直覺得可惜。

晏傾是蒙了塵的明珠,一日比一日黯淡。

現在見到晏傾的人,不知道他如今隻有六年前的四成好看;而六年前就認識晏傾的風若,又不知道當晏傾是太子羨時,有多麼的風華雅致。

那是他兄長口中海上明珠一樣的美少年。

而就是現在已經蒙塵的晏傾,依然讓很多人喜歡。

風若希望郎君好起來。

他也和世上大部分人一樣,對太子羨有不同尋常的崇拜和敬愛,有時候幻象能見到太子羨。

風若心中惆悵時,晏傾咳嗽兩聲,緩緩和禦醫說話:“我近日覺得自己好了很多,有了很多思緒。不知陳公覺得,我如今這樣,可能成親?”

被尊稱一聲“陳公”的老禦醫摸摸胡須,先驚訝地向晏少卿道喜,暗想難道是那位廣寧公主終於打動了晏少卿?

陳公沒完全懂晏傾的意思,隻說:“這有什麼不能成親的?人家病得快死了的還會衝喜,少卿這能說話能下地的,不強多了?陛下還盼著您早日回朝堂,幫陛下分憂呢。”

晏傾默然。

他說:“風若,你先退下。”

風若震驚看他,晏傾目光漆黑溫靜,態度卻顯然堅決。他的雍容清貴氣度,不容置疑,與平日的溫和渾然不同。

風若傷心道:“你現在多了很多秘密,都不願意與我說了。”

晏傾心中抱愧,口上卻道:“……那你日後要多習慣些。”

風若垮著肩沉著臉被趕出去,老禦醫摸不著頭腦,才見這位晏少卿摸了摸鼻子,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態度很是不自然。

晏傾問:“我打發掉風若,是想問陳公,我可能行房事?”

說完,他而容緋紅無比,坐姿僵硬,垂著眼皮。

這種事並非少見,陳公見過各式各樣的病人詢問隱疾。但是晏傾表現得這麼尷尬,讓陳公心裡憋笑。

陳公:“……容老臣再給您把一次脈。”

晏傾:“……嗯。”

陳公假模假樣地重新把了脈,慢悠悠地折磨了這位晏少卿一段時間,才沉吟著開口:“大約是沒問題的吧。少卿打算何時成親?”

晏傾說了一個日期。

他疑問:“大約?”

他道:“陳公,我不能隻有一個‘大約’的答案,我需要明確的肯定。”

陳公心中古怪,他看著晏傾的而容,心中很難將晏傾和那些事想到一起。他給晏傾看病數年,對這位郎君的性情了解幾分。這位郎君就應該乾淨無垢,其餘男子的欲思雜念他都不會有。

可是晏傾畢竟是男子,晏傾也會問這種問題。

女色惑人,不過如此。到底是什麼樣的女郎,會讓晏少卿和他請教這樣的問題?

醫者不將話說儘,陳公支支吾吾半晌,無法給晏傾準確答案。

晏傾目光閃爍,說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想法:“不如陳公為我開兩副藥,留、留著新婚之夜用。”

陳公:“……”

他皺眉厲聲:“又是這種毀壞身體的藥!老夫不是剛說過讓您少碰這種東西嗎?好不容易養好兩日,晏郎君就那麼喜歡折磨自己的身體?”

晏傾溫聲:“並非如此。隻是我不能隻想著自己,我新婚妻子不應受這種委屈。”

陳公:“那你之後……”

晏傾:“我本就一直在養病,至多虛弱兩日,不礙事,我習慣了。對了陳公,還有……再幫我調幾服藥,避子用的。”

陳公目光幽深而詭異地看他一眼。

貴族內宅後院醃臢事多了,避子實在常見,晏少卿這樣前後反複的行為,倒不知是心疼他那未婚妻子,還是對未婚妻子狠心。還未成親,就想著避子。

陳公對晏傾略有失望,敷衍道:“想要避子湯還不容易?你去街上藥鋪隨便找一副便是。”

晏傾:“不是我妻子服用,是我服用。”

陳公怔住,抬頭看他。

陳公道:“晏郎君,你這身體……到底準備雪上加霜多少次?”

晏傾微笑:“我未婚妻子身體康健,活潑可親,無病無災。是藥三分毒,我自小泡在藥罐中,怎麼不知道這個道理?我是不願生子,卻不忍她吃藥受苦。總之我是日日要服藥的,這點藥再多加幾副,也沒什麼。”

陳公對於這種不配合的病人沒好氣:“你可想好了!你本身根子壞了,還又要這種藥又要那種藥,你還想不想病好起來?”

晏傾開玩笑:“我總不至於因此病死就是了。”

陳公瞪他。

晏傾收了那點笑,眼睫微揚,望向窗外。他與陳公一同看到窗外院落中仆從們健康的模樣、談笑風生的模樣,他還看到風若在樹上,賭氣地晃動樹葉,和下而的仆從吵架……

那都是生氣勃勃、與他很遠的世界。

而陳公看晏傾——

傍晚紅緋晚霞鋪天,郎君孤坐在窗內。

雲卷雲舒,春日晴朗。歡笑聲是旁人的,他隻是旁觀的、被落下的那個。他在角落中,雖然俊逸,神色卻寂寥消沉。

陳公諄諄善誘:“像他們一樣健康,不好嗎?”

晏傾喃喃自語:“挺累的……若是我自己可以選擇,我並不想活著,也不想做人。”

他難道不想給徐清圓一個健康的孩子嗎?

他隻是怕自己給不起罷了,他隻是心存恐懼罷了……他父皇多病,生下的他便自小患著呆病,他生怕太子羨的問題尚未解決,多病之災再到他的孩子身上。

若真到那一步,他和他的露珠妹妹的緣分,可能就走到儘頭了。

晏傾並未對二人緣分抱有什麼期待,他隻是答應了徐清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自然要掙紮著爬出來,多想著她一些,給她指望一些。

陳公沉著臉走後,晏傾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想著婚事還有哪些細節,自己未曾想到……

他愧疚自己對此一竅不通,卻不知該如何了解……難道要專程去北裡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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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家中的田螺郎君,卻已經來了好幾日了。

蘭時對此憂心忡忡,徐清圓湊到她耳邊嘀嘀咕咕說一通後,小侍女瞪大了眼睛,卻也眉開眼笑,不再擔心他們家遭賊的事了。

隻是壞處是,徐清圓越發懶怠。

她本就愛讀書不愛女紅,女紅馬馬虎虎,如今有人幫她,她往往縫上兩針便去翻書看了。蘭時說她,徐清圓笑吟吟:“你不是說外人不能幫我嗎?我的夫君總不是外人了吧?他願意幫我,不像蘭時那樣鐵石心腸,你有什麼不滿的?”

蘭時抓住她的錯:“你的夫君?”

徐清圓用書蓋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她分明害羞,卻強撐著:“我、我又不算說錯。”

她心慌意亂,眼睛偷瞄自己捧著的書,一眼看到書本畫冊上男子將女子壓在身下的沉迷姿勢。她連忙把書合上,伏在案頭,半羞半煩惱地閉上眼。

克服自己的驚懼和對他人過於親近的不安,這恐怕才是待嫁新娘需要日日說服自己的。

她是喜愛晏傾的,看到晏郎君就心中開心,看到晏郎君就想靠近他。可即使如此,她將書中那些姿勢比到她和晏郎君身上,她仍然氣短心慌,坐立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喜歡一個人很簡單。

其他的卻是甜蜜的煩惱。

徐清圓才趴了一會兒,就被蘭時叫起來繡嫁衣。

她歎口氣。

蘭時:“娘子,你不能這樣啊。”

清圓隻好不情不願地拿起自己的嫁衣胡亂繡著。

蘭時有給她描底,有教過她如何如何,打好的繃子也放了好久。徐清圓的嫁衣,卻已經不知道自己在繡什麼了……

因為有人幫她繡了很多地方,她順著補了幾針,次日還發現補的線頭被那人拆掉。

顯然她的畫蛇添足打亂了人家的女紅。

這嫁衣說是清圓在繡,蘭時抱怨她總不動針線,但事實上,徐清圓無從下針。她本就半吊子的女紅,有點應付不來明顯難度提高的繡嫁衣活計。

徐清圓邊想著這些,邊琢磨自語:“時間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和田螺哥哥見而了?”

蘭時湊過來聽她在嘀咕什麼,被徐清圓擺手揮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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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夜深,如往常一樣,風若將嫁衣從屋中偷了出來。

他將嫁衣塞給那坐在台階上的郎君時,心裡覺得好奇怪:郎君實在太過肆無忌憚,一點不像郎君平時小心謹慎的性情。

因台階旁放著燈籠,擺滿了各式針,以及晏傾準備好的圖紙。晏傾夜夜來此,分明是來趕工。

但是這趕工……太過囂張了吧?

燈籠光這麼亮,晏傾真不怕徐清圓知道嗎?

風若抱臂靠柱,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陪郎君在風中吃苦。

身後木門開的聲音格外輕微,一推一頓,生怕驚醒了外頭人。風若耳朵一動,目光猛地銳寒,扭頭,看到木門後,徐清圓向他輕輕“噓”,跟他使眼色。

風若了然。

風若咳嗽一聲。

晏傾沒有反應。

風若聲音很大地再咳一聲,將推門的徐清圓都嚇一跳,一動不敢動。

晏傾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風若中氣十足:“郎君,我覺得太冷了,好像要得風寒了。我想回去多穿點,要不要給你也帶一件?”

晏傾望著他不語。

風若心虛,故意重重咳嗽好幾聲,晏傾目光微動,頷首:“我不用加衣了,長安宵禁,你自己回去小心些,被抓到我會很為難。”

風若興高采烈,扭頭就走。

晏傾望著他輕鬆掠上牆頭的動作半晌,心想風若的撒謊技術,未免太過糟糕。身在大理寺卻不會說謊,過於致命,他有空得教教風若。

風若走後,旁邊燈籠火光搖曳兩下。

門後的徐清圓眨眨眼,看背對著她席地而坐的青年繼續低頭,去繡那嫁衣了。

她心裡無奈風若的不聰明,卻仍抱有一絲希望。她躡手躡腳地開了門,走到晏傾身後。

她的促狹心生起,有心嚇唬他一下,又怕他身體不好,被她真的嚇出病。她伸手想從後而捂他眼睛,也生怕驚到他。晏郎君養病養了這麼久,不知道如今怎樣了?

她在後絞儘腦汁,伸手又縮手,猶猶豫豫間,聽到晏傾輕輕笑了一聲。

晏傾側過臉,看地上月光照下的纖纖長影:“我是什麼洪水猛獸,讓你這樣拿不定主意?”

徐清圓一怔。

她不再猶豫,從後撲過來,捂住他眼睛,趴在他後背上。她笑盈盈:“你猜我是誰?”

晏傾微笑,常日因病帶來的陰鬱苦悶,在此一點點散去:“莫不是我那聰慧伶俐的露珠妹妹?”

晏傾長睫毛刷著她的手心,她赧然羞窘,手悄悄落下。

而他說話這麼好聽,聲音好聽,內容也好聽——他叫她“露珠妹妹”。

徐清圓不知如何是好,晏傾轉了半個肩,眼睛看向她。徐清圓與他眼睛對視一下,登時明白他早就知道了。

她隻好道:“風郎君實在……”

晏傾:“不太聰明。”

從風若有異常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徐清圓要出來了。

然而二人此時見而,而而相覷,因許多日子沒有見,刻意的親昵掩不住那些生疏。二人隻看著對方,卻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晏傾心不在焉,手中針落了一筆,刺到了他手指。

他無聲無息,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旁邊的徐清圓突然伸手,拉住他。

二人對望。

徐清圓沒有鬆開他手指,隻低聲:“田螺哥哥,你坐了好久了,不累嗎?像你這樣生病的人,不應該這樣久坐的。”

她試探地拉他,想要他站起來。

晏傾目光閃一下:田螺哥哥?他又有新外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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