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2 / 2)

被揭露得很徹底呢。

一未卡殼半晌,最後坦誠道:“要說為什麼,我其實也不知道。”

“我可真是搞不懂大人——看見那棟樓了嗎?”亂步突然停在離車站五步開外的位置,手抬高指著遠處的商務寫字樓,“如果你想要寫推理,就去那棟樓頂看看。”

一未臉不紅心不跳:“推理……對我來說難度太高了。”

亂步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隻要擁有愚弄讀者的自信,推理家需要做的就是適當展現出線索當作誘餌,然後惡趣味地看著讀者一步一步抓耳撓腮地步入陷阱,最後再殘酷地揭示真相。這已經是最理性,最公式化的寫作題材了。”

“恐怕我隻會落得被愚弄的下場呢。”一未靦腆摸摸腦後的頭發。

“那你來橫濱做什麼,橫濱隻有這些東西和年糕小豆湯,你要試試看美食題材嗎?”

“……”對話已經快進行不下去,一未隻能迅速轉移話題,“不過你提起那棟樓,那棟樓怎麼了?”

“那是這附近最高的樓,在天台上的話應該能看見擂缽街吧,那可是家的「寶地」,是把橫濱的混亂濃縮起來的放大鏡。不就是這樣嗎,得有衝突才能吸引眼球,平淡的流水賬是會讓大腦空空的愚人,也就是普世大眾也打哈欠的。”

江戶川亂步傲慢的結論性發言卻讓入野一未倏地愣了,突然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想起一件事。

「鬆本清張」在初出茅廬那會兒還會收到一些讀者來信,寫信者問他,“我還是第一次讀到這種類型的推理,請問老師,您是屬於本格還是變格呢?”。

準確的說,都不屬於。

等到他出

版了《共犯》,整個推理屆開始興起一股「清張派」的說法,因為當事人覺得太過於中二,於是這個流派才開始有了正式的名字:

「社會派推理」。

*「鬆本清張」擅長以小事情反映社會現實,側重於揭露引發事件背後的社會因素,是開創了一個嶄新流派的推理家。

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慚愧,雖然他的人生算不上什麼平坦,也的確經曆過十分困難的階段,可他對這個社會的了解其實並不算全麵。

比如橫濱。

他隻是聽說“啊,這個年代的橫濱真是危險的熔爐,活在那裡的人真是倒了大黴”,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寫橫濱的故事,卻不去了解這座城市,這裡的人。

——這樣是不行的。

入野一未恍然大悟似的,高興地握住亂步的手,空泛的茶色雙眼裡沉澱出更為濃鬱的色澤,像是清茶中突然溶進一滴墨。

“我知道要寫什麼了!亂步你果然是天才啊!”一未驚喜道。

雖然聽見誇獎讓亂步嘴角止不住上揚,但入野一未的笑讓卻亂步隱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與其說是找到了信念的迷茫者,更像是終於上了發條的精致人偶。

人偶一旦啟動,除非拔掉發條,失去核心動力,它是不會停下來的。

“我真是太愚蠢了,像個瞎子一樣沒有目的的亂晃,卻不知道目的地一直就在腳下,在身邊!”

一未開始摸出全身上下所有值錢的東西,並將它們全部交給了亂步:

“拜托你幫忙保管一下,我帶著這些東西去擂缽街不管怎麼看都是有去無回。啊,可以去買年糕小豆湯,加多少份小豆餡都沒關係,我的錢包裡還有一些零錢。”

這還是亂步有史以來第二次有種思維被生生掐斷的感覺,上次還是和福澤先生一起……

總之,亂步拿著錢包鑰匙和手機,罕見地開始迷茫起來。

“你要是就這樣去擂缽街,可能有去無回的就是整個人了哦。”亂步磕磕巴巴說,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隻不過語氣完全不同了,“我真是搞不懂你們大人。”

“還有,把值錢的物品交給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小孩,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我是真的會攜款潛逃的!”

令江戶川亂步驚訝的是,入野一未並未如他預料的那樣,搬出有名的福澤諭吉,也沒有提“福澤和亂步”早就是橫濱這一帶名聲顯赫的搭檔,根本不會因為這點錢財潛逃這個常識。

“啊,我還以為早就和亂步達成共識了。”一未露出錯愕的表情,不像是佯裝,“因為我一開始就直接叫出你的名字,你沒有異議,也沒有反問,那不就代表你想親自挖出我身上的秘密嗎?”

江戶川亂步讀出了一種非常隱晦的挑釁。

這真是稀罕事,亂步一向不在乎彆人的想法,那些藏在話裡的潛台詞並不是他讀懂一個人的先決條件。

僅靠著蛛絲馬跡,亂步就能完美還原出一個人的行為邏輯,以及目的和結果。

但他現在明晃晃地聽出了:「我的秘密?如果夠格的話,不妨試試看啊。」

而入野一未本人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認知。

——這不也是相當傲慢的一個人嘛!

江戶川亂步有些興奮,覺得自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在入野一未臉上見到了自己時常掛在臉上的,讓福澤先生露出無奈又頭疼的表情——

天真無邪的笑容。

隻不過要更沉鬱,褪去了少年特有的朝氣,沉澱出類似被書卷熏染出的文質。

入野一未渾然不知自己露出了這樣的神態,他隻是十分肯定道:“所以攜款潛逃是絕對不可能的,亂步不是那樣的人!”

“展現出線索當作誘

餌,然後惡趣味地看著讀者一步一步抓耳撓腮地步入陷阱——你就是推理家,肯定沒錯。”

亂步嘟囔著。

“隨時都在給我挖陷阱,就連最後這句‘亂步不是那樣的人’也是在我的好奇心上添把火吧,入野先生真是可怕的大人啊。”

“嘛,誰知道呢。”

青年淺淺的笑漾開,青澀又靦腆。他轉身朝擂缽街的方向走去,沒走兩步又突然想起什麼,轉身,這樣說道:

“入野一未,Irino Kazumi ,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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