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2 / 2)

“有多難吃?”

在鯉生打算把盤子推過去之前,甚爾飛快地彎下腰。

微涼的鼻尖相貼了一瞬,發梢掃過眼瞼,甚爾坐回去之後舔過嘴唇邊的疤痕:“是挺難吃的,這東西居然要六美元?”

嘴裡的味道淡了不少,鯉生拍拍自己的臉,欲蓋彌彰地轉頭看向旁邊和其他客人討價還價的女招待:“請、請給我一杯小麥啤酒!”

女招待衝送給他一個飛吻,把啤酒端上桌:“你的酒,甜心~”

甚爾靠在椅子上也重複著:“你的酒,甜心——頭再低就要埋進酒裡了。”

女招待善意地哄笑起來。

察覺到外麵某些動靜後,甚爾拍拍鯉生的肩:“讓一讓。”

“還真是辛苦啊。”鯉生注視著他的背影感慨著,然後向女招待說,“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機嗎?”

他想了想,摸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所剩無幾的現金,“這是小費。”

女招待飛快接過小費,把手機遞了過去。

鯉生快速操作了起來,屏幕的熒光印在眼底,一連串的字符不斷跳躍更新,最終在一個比之前還要匪夷所思的數字上停下了。

他趕在甚爾回來之前把手機還給了女招待,還向她「噓」了一聲:“不要告訴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哦,這是我的秘密。”

女招待衝他眨眼:“沒問題~”

甚爾回來的時候帶過一陣很淡的鐵鏽味,很快消散在酒吧的熱絡中了。

旁邊一個喝了不少酒的青年想來找鯉生搭話,沒說上兩句就被甚爾灌得神智不清,最後放下「這頓我來買單」的豪言壯語,癱軟醉倒在桌上,還要付給老板一大筆酒錢。

酒館老板喜笑顏開送鯉生和甚爾離開,許諾下次來還給他們做好吃的通心粉,隻收三美金。

“不過度蜜月來我們這種地方也是少見,是時候建議鎮長開發新的旅遊業了,來這裡喝酒的全是老酒鬼也挺無聊的。”酒館老板在那裡絮絮叨叨念個沒完。

泉鯉生欲言又止的表情讓甚爾大笑了一路,回去的時候套在他掌心的手抖個不停,被惱羞成怒的鯉生甩開後慢悠悠跟在後麵。

泉鯉生的耳朵紅了一整晚。

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鯉生被從天而降的攻擊劃傷了胳膊,本來隻有右手,因為反應慢了一拍,當那股看不見的攻擊再次襲來的時候他下意識伸出左手去擋,這下兩條胳膊都負了傷。

甚爾把人拎到門外,關上門。

鯉生在門口安靜站了會兒,等房間重新打開後才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清點完地上的屍體,鯉生搖搖頭:“離開日本這麼遠了還有這——麼多人啊。”

“半小時前還在網站上對自己懸賞加碼的人在說些什麼?”伏黑甚爾瞥了他一眼。

“啊,我還以為至少能瞞半天的。”

“你還真是有錢。”甚爾隨便把屍體堆到一旁,讓人把上衣脫了,開始給他清理起傷口。

消毒水蘸上傷口的刺痛讓鯉生瑟縮著往後躲,被毫不留情地強行拽了回去。

他忍著痛:“因為我的有錢讀者很多嘛,那個黑心的出版社社長似乎是趁研一君不在,直接將讀者的昂貴禮物全部吞下了,還給我打了一筆封口費。”

“是嗎。”甚爾給他纏好了繃帶。

傷口清理完之後又麵臨一個現狀,雙臂都裹得嚴實,洗澡就成了問題。

麵麵相覷後,伏黑甚爾十分有服務精神地決定搭把手。

酒店的浴缸很小,隻能曲著膝蓋坐在裡麵,躺下是肯定做不到的。

甚爾站在鯉生背後,往他頭上打泡沫,頭皮上的力道讓鯉生感歎這個男人還真是不簡單。

他很配合地任甚爾給他洗頭發,擦拭著身體,將雙手舉起來以免沾到水,洗乾淨之後甚爾把人趕出了浴室,開始衝澡。

“你不是洗過了嗎——”鯉生在浴室外麵喊。

“少在那裡明知故問,閉嘴睡你的覺。”

鯉生覺得自己掰回了一城——雖然這大概率也是男人刻意表現出來的吧。

在後半夜,屍體堆裡的單人床上擠著兩個平穩呼吸的人。

泉鯉生沒能入睡,他反思著這些天的行為,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正常了。

已經死掉的人沒有任何視線可言,所以當作全然的物件也是可以的——他本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的。

這非常不對勁。

如果說之前甚爾是逐漸習慣了和鯉生一起的,與正常人無異的普通生活。

那鯉生現在就是正在習慣和甚爾一起的,與正常人相差甚遠的「普通」生活。

「居無定所是常有的事情,那也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誰說流浪就不等同於自由呢?」

「殺掉找茬的人不算什麼大事,總得死一個的話,儘快動手還能趕得上促銷晚餐。」

……

伏黑甚爾的價值觀放在正常人身上非常詭異又恐怖。

如今他正在把自己的日常生活攤開,用泉鯉生能夠接受的平穩方式去同化。

這種平穩是隨時都會爆炸的彈藥,沒有倒計時,也沒有遙控器。如果不是啞炮,那就一定會在瞬間爆炸開,把所有的一切都夷為平地。

目的隻有一個:「不僅是單方麵入侵我的生活,你也該嘗試著被彆人影響的感覺吧」。

這樣想著,身後的人突然咬了口他的後頸,警告道:“彆亂動。”

“是你要的單人間……”

鯉生往前挪了挪,被男人的手臂直接攔了回來,感受到另外的東西比鼻息還燙。

身後的人說:“不是說了彆動?”

泉鯉生是真的不動了。

甚爾有力的心跳從背後貼著的地方傳來,隔了會兒,鯉生又問:“你肚子裡真的裝了鎖鏈嗎?在哪個位置?”

甚爾的手掌貼在他的小腹上,向下按:“這裡。”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裝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裝。”

“真是了不起的身體啊。”

沒有營養的話說了兩輪,鯉生轉了過去,正對著窗外,也正對著伏黑甚爾。

男人胳膊還搭在他身上,黑發在枕頭上散開,眉毛平攤,半闔著眼,室內微弱的光線勉強能照亮眼底的幽綠。

在白天勉強把自己氣質收斂起來的男人,此刻不耐煩地肆意散發著睡眠被打斷的煩躁。

皮肉發泄、腐泥枯骨、沉屙頑疾……與之相近的氣息又重新出現在他四周。

鯉生說:“我沒錢了,旅行進行不下去了。”

“是因為全部投進懸賞了吧,你這傻子。”

“反正都會落到你手裡,也沒什麼區彆。”鯉生認真說,“我覺得我們的交易已經達成了。”

“要是你早就這麼做的話,我甚至沒必要花錢懸賞自己,還給網站支付了一筆保證金呢。”

伏黑甚爾懶懶:“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心動了嗎?”

“那倒是沒有,是辛苦費啦。畢竟現在甚爾看起來才像是在乾活,之前完全是在拿錢敷衍我而已。”

鯉生垂下眼,“對於逐漸成型的習慣,有的人會選擇沉湎,有的人隻想要拒絕,你屬於前者,我屬於後者——所以好可惜啊。”

甚爾短笑了一聲,捧起他的臉,從那漂亮的眼睛裡看見了由深及淺的藍,和浸泡在藍色中,自己的倒影。

“臉紅心跳的時候不忘借彆人的手機給自己的懸賞加碼,察覺到「習慣」的入侵之後馬上想要喊停。你沒發現嗎,鯉生……”甚爾緩緩道,“比起學會愛,你更害怕自己不想被改變的那一部分被觸碰啊。”

泉鯉生說:“就像你一樣。”

甚爾否定了:“你比我極端。”

他記得那天去找泉鯉生的時候,電影裡放著的畫麵,演員說著的台詞。

「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城鎮,城鎮中有那麼多的酒館,她卻走進了我的。」

這完全沒道理。

“你不是會愛人的人,鯉生。”

鯉生笑道:“沒想到你也有詛咒我的時候。”

那雙手向下滑,最後貼到泉鯉生脖子上:“我隻是發現了,「沒人能教你愛」這一點而已。”

窗外逐漸轉明,窗戶像畫框一樣過度出稍亮一點的璨色。

室內隻有屍體,區彆在於是否還在呼吸。

伏黑甚爾在能夠賺得最多的一筆委托裡栽了跟頭,他必須承認這一點。

泉鯉生比他更冷酷,清楚自己學不會也不想放棄,繞了無數個圈最後還是讓人站上了分岔口,逼其他人交出答卷。

在手上的力道逐漸收攏前,伏黑甚爾淺淺親吻了他的額頭,低聲詢問:“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泉鯉生問:“你愛我嗎?”

伏黑甚爾沒回答。

鯉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之前他覺得甚爾行為的異常可能是因為不甘,或者因為鯉生試圖違約而展開報複。

現在他不這麼覺得了。

如果隻是不甘,甚爾不會帶他進行沒有目的的旅行。

旅行沒有漂亮的風景,四處遊蕩也不是為了逃亡。

時刻伴隨著血腥氣息的旅途平和得不可思議,在這樣的自由裡,似乎不管做什麼事都是被允許的。

他們穿行在各色人群中,沒有人認識這兩個來自異國他鄉的遊客,剛認識的陌生人也會很快告彆,沒有半點不舍,萍水相逢的瞬間就是這次相識的全部收獲。

用遊離於世界的方式站在這個世界,這就是伏黑甚爾的生活。

如果隻是因為之前試圖違約而展開報複,他不會試著用改變自己的方式來改變另一個怪物。

可惜的是,讓伏黑甚爾駐足的東西,打動不了泉鯉生。

排除掉一個選項後,伏黑甚爾行為的異常就隻會是與愛相關的產物吧。

「畢竟他在最後,才開始試著用我改變他的方式,想讓我學會愛呢。」

如果在交易一開始就這麼做的話,依靠甚爾的本事,說不定這一切真的會在鯉生還沒意識到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發生。

那樣的話,泉鯉生會變成一個和伏黑甚爾一樣,僅僅是憑著一點點感情,就不想放手的人了。

鯉生想著。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反正自己也得到了結論。

“所以這樣也算是實現了我們的約定。”泉鯉生笑得眼睛都彎起,“謝謝你,甚爾。”

他滿足地說:“現在可以合攏手掌了哦。”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