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光著腳就跑下去淋雨。”
“我也沒想一見麵就把你給抱暈。”
“……你注意一下措辭, 伏黑先生。而且會暈倒是因為我還在發燒……”
“發燒還光腳跑下樓淋雨?”
“我沒想光著腳就跑下去淋雨。”
……
這樣的對話形成了完美的閉環。
在懷抱中脫力暈倒這件事,光是聽上去就俗不可耐。要是再加上雨天、和曾經有過一段過往的男人的重逢、唐突的接觸,簡直是俗上加俗。
但泉鯉生沒辦法主宰自己的垃圾體質, 就跟他沒辦法改變自己容易臉紅的自然反應一樣。
他確實在發燒,渾身冷得要命, 突然陷入暖和而柔軟的逼仄空間, 腿一軟,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
醒過來是之後的事情了。
鯉生發出無意識的嗚咽, 勉強睜開眼。他回到了禪院研一的公寓, 窗戶已經關好,厚實的被褥把他裹得嚴嚴實實。
真是好沒出息一個人啊。
鯉生吸吸鼻子, 模模糊糊看著房間中的另一個身影。
暖黃的落地燈發出的光在這套日式房間中闊逸, 乾燥舒適的空氣穿出衣物摩擦的聲響。
伏黑甚爾背對著他, 從領口處拎著自己濕透了的套頭衫, 利索脫了下來,扔在地板上。
男人裸|露的後背上橫著很多陳舊的疤, 那些疤痕交錯的紋路放在其他身體上隻讓人覺得淒慘, 教人皺眉。在他身上卻彰顯出區彆於猙獰的野蠻。
像是屬於「伏黑甚爾」的一道指紋。
察覺到泉鯉生已經醒了, 伏黑甚爾轉過頭, 眉眼中的那點陰沉散開。他盤腿坐到窗邊,抬起手。
鯉生下意識往後縮,沒躲開, 粗礪的掌心覆上他額頭。沒有任何尷尬的情緒,甚爾說:“你得去醫院。”
“不去……”鯉生細聲細氣地, 竭力想要表現得井井有條,而不是把自己搞成這樣幅模樣的無能。
“就算你想來見我,也應該穿上鞋, 帶上傘。你不喜歡下雨,也不喜歡淋雨。以前遇到下雨天,你會打電話讓我去接,不管我是不是在殺人放火。等不到人你是不會踏出學校的。”
聽起來就很幼稚……
泉鯉生梗著脖子,強詞奪理:“我沒想光著腳就跑下去淋雨。”
——這才有了之前兜來兜去的那幾句話。
可能真的是燒傻了,病人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是一種乾巴巴的固執。
惠以前也這樣固執,性格隨著年齡的增長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勉強算是成熟的行為會讓甚爾意識到什麼叫做「成長」。
他在泉鯉生的身上看不到那些。
二十八歲和十八歲沒什麼差,沒了之前執著想追尋的東西後,鯉生甚至有功夫去潛心鑽研起「刻薄」。
那句「伏黑先生」就是最好的作業,隻不過修行得還不到位。
甚爾給了鯉生回頭的機會,因為現在的確不是見麵的好時間,所以即使相隔隻有三四米,在那條巷子裡,他也沒有走出去。
隻要雨降落,泉鯉生會頭也不會地離開,縮回他認為安全的地方,等著雨停——甚爾原本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泉鯉生討厭下雨。
一開始伏黑甚爾以為那隻是對待陰晴不定天氣的排斥,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因為雨天會帶走一些回憶。
所以,當這個人冒著暴雨,赤著腳衝到自己麵前,仰頭看來,水藍色的眼睛中帶著濕漉漉的小心翼翼……的時候。
在這種時候,不管他說什麼,是成年人幡然醒悟後的客套疏離,還是其他。
就算他手握著要把人拋心挖肺的詛咒,就算你被狗屁理智馴養了十年,逐漸把遭人唾棄的在乎埋在棺材裡釘死。
那你也應該抱住他。
「你不該讓他淋雨。」
這個想法誕生得駭人聽聞,伏黑甚爾自己品味著都想要發出嘲笑。
他也的確笑了。
接著他就看到泉鯉生如臨大敵的神色。
隻要他有任何動作,鯉生都像是捕捉新鮮玩意兒的貓,身體僵得一動不動,隻有高燒中泛紅的眼睛睜著,隨著他的舉措來回轉。
並且保持著警惕心。
甚爾攤開手:“手機在哪兒?”
“手機……?”
“禪院研一家裡沒有退燒藥。”甚爾說,“你不是不想去醫院?”
***
伏黑惠的電話響得很不合時宜。
大半夜,暴雨天,半個身體浸泡在影子裡,他正在和麵前的咒靈上演你死我活的熱血戲碼。
“加油啊,惠。硝子今天剛去京都,你要是缺胳膊斷腿的話我也會很難辦的!”
他的老師在一邊笑嘻嘻地喊。
伏黑惠的兩個同學也很手忙腳亂。
虎杖悠仁避開攻擊到處亂竄,抽空來上兩拳,釘崎野薔薇則是瘋狂抱怨著這個長相抽象的咒靈玷汙了她剛買的短裙——
“所以說,為什麼在休息的時候會突然冒出任務啊?這應該是老師的工作吧?我是來東京享受麗人生活的啊混蛋!”
五條悟有些委屈:“不是會有這種情況嗎,一到雨天就沒力氣,動一動身體上下都開始痛,稍微體諒一點嘛——沒錯,悠仁,給它一記上勾拳,再給他一腳,把它砸給惠!乾得好!”
伏黑惠差點和迎頭而來的咒靈撞了個滿懷。
“雨……討厭……雨……”被玉犬咬住的咒靈磕磕巴巴嘟囔著。
“誒,什麼聲音?”虎杖悠仁動了動耳朵。
釘崎野薔薇:“恐雨症晚期吧,沒救的那種,和五條老師的症狀如出一轍。”
虎杖悠仁:“我說的不是咒靈啦,怎麼有音樂的聲音。”
野薔薇怒吼:“什麼時候了,五條老師!你還有閒工夫在戰鬥中放BGM啊!!!”
伏黑惠:“……是我手機響了。”
“掛掉!”
“我哪來的空暇啊!”伏黑惠咬牙,“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跑去躲雨了?”
鈴聲響了一陣,因為無人接聽而自動斷掉,不過幾秒又立刻響起,沒完沒了。
眼前的咒靈掙脫了玉犬,向最近的——也就是伏黑惠撲去。
閃避間,兜裡的手機滑了出去,伏黑惠下意識伸手去拿,手指恰好按到了接聽,他本來想掛斷,沒拿穩,揚聲器就這樣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