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不自在,隨著自己身體溫度的升高,藥膏的清涼感就越明顯,被推平抹開後的觸感也越清晰,光是讓自己不發抖都已經很吃力了。
偏偏男人還在問:“痛?”
不敢開口,怕一張嘴就發出不妙的聲響。鯉生隻能搖頭,也不管人看不看的見。
伏黑甚爾:“你不是想知道忘了什麼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和我有一場賭局,我輸得精光,然後你心滿意足的走了。”
他平穩地訴說著,指甲在淤青邊緣輕刮了一下,趴著的人發出悶哼。他沒停下,手指還在往上探,越過膝蓋後的腿窩,在短褲邊才頓下來,手指按在皮膚上,像是隨時都會鑽進褲腿。
本來清爽的室內彌漫著一股黏膩感。
“然後你回來,糾結半天後撞大運,忘光了所有的事,我又沒得輸了,就成了現在這樣。”
鯉生本來是不敢動的,又忍不住偷偷側著頭去看男人的臉,從胳膊肘裡看不太清,有種刻意偽裝的微妙飄蕩在空氣中。
「示弱也是裝出來的,他不是那樣的人。」鯉生的腦子裡幾乎是下意識浮現出這樣一句話,毫無道理可言。
「他還在想讓我感到愧疚。」
為什麼是還?這個也不清楚。
泉鯉生試圖在混亂中判斷真假,思緒整理到一半回過神來,這好像不可能是假的。
他和伏黑甚爾應該是存在著不為人知的親密,程度到了即使自己失去記憶也依舊習以為常。
他很局促,無力招架,恨不得縮成一團鑽到床底,但他沒覺得尷尬,也沒覺得被冒犯。
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可鯉生的直覺在警告著,這個男人隨時都會撕開好說話的假麵,露出一些令人隻剩下顫抖的真實麵目來。
或者說,就和他現在的行為一樣,說得自己有多可憐,挑撥就有多明顯。
——情況比所有的想象都要來得複雜,至少是現在的自己沒辦法去整理的。
緩了半天,鯉生乾巴巴發言:“我斷情絕愛了,真的。”
“真假?”甚爾捏了捏他大腿後的軟肉,因為是用上藥的手指,滑得像是一類撫摸。
泉鯉生一個激靈:“從現在開始!貨真價實!”
“十八歲的智商說什麼恐怖的東西,比你小的惠聽了都得笑你兩句。”
泉鯉生突然啞了,「你再摸我鐵定告你騷擾」這樣的指責被吞了回去,半天之後才在枕頭裡磕磕巴巴憋了一句:“我也沒到會被女孩子嘲笑的地步吧?”
伏黑甚爾給他抹藥的動作一停,半天都沒繼續,最後鯉生才聽見了身後男人低低的笑聲,那笑聲越來越大,到後來幾乎算是肆無忌憚。
“笑什麼啊……”
男人的大笑把客廳剛送走「訪客」的人也招惹了過來。
伏黑惠推開房門,看了眼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泉鯉生,接著把目光移向自己父親。
“半夜兩點過,你在發什麼神經?”
甚爾拿紙巾擦著手指,沒回應兒子的指責,忍住還在笑:“女孩子笑不笑你我不知道,我算是最了解的人了,惠真的會笑你很久。”
鯉生:“你煩不煩啊,我知道了你很了解她了!”
甚爾心情很好地出去洗手了。鯉生小心讓自己小腿不碰到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剛一轉身就看到了還站在門口的身影。
他整理著情緒,麵對按理說是晚輩,但怎麼看都隻算同齡人的「一家之主」,儘量讓自己沒那麼沒禮貌,說:“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嗎?”
伏黑惠:“他不了解我。”
泉鯉生:?
伏黑惠:“我也不會笑你。”
泉鯉生:???
伏黑惠麵無表情:“我叫伏黑惠。”
泉鯉生:!!!
***
“我就去了一趟衛生間,你就讓人又跑了,做的真棒。”伏黑甚爾靠在牆邊,語氣聽不出是批評還是誇獎。
而伏黑惠並不需要這兩者中的任何一項,他剛打完電話,垂著眼的時候睫毛長到快要蓋住整個眼睛——和伏黑甚爾極其相似的眼睛。
“半個月前我就該這麼做,而不是和你一起瞞著五條老師。”惠說,“你也知道瞞不了多久,禪院先生找的人是家入小姐,等她忙完京都的事回來之後,五條老師怎麼都會知道的。”
甚爾拍拍惠的肩膀,沒和他探討這件事的合理性,而是陳述一個事實:“他不是真的十八歲。”
伏黑惠拍開他的手:“你實在是糟糕透頂。把人帶去歌舞伎町,知道他十二點之後會什麼也不記得,等在旁邊想做什麼?湊上去問他要不要一起唱歌嗎?”
甚爾:“那是未成年做的事。”
“你彆太卑鄙了。”
“哪裡卑鄙?他不是隻記得支付了我一大筆錢?付出和收獲等價從才算公平。”甚爾笑了,“差點忘了,那個時候你也在呢,惠。”
伏黑惠的手機響起來,是五條悟發來的短信。
【我找到了。】
五條悟的動作很快,畢竟是一直攥著手機等回複的人,電話響起的時候看也沒看就按下接聽,卻是伏黑惠的聲音。
伏黑惠簡單介紹了一下前因後果。
他知道自己老師最近閒得要命,畢竟把所有工作都推給了剛從天元大人那邊抽出身的夏油老師,還美其名曰幫他迅速適應咒術社畜的日常。
夏油老師沒追著人互毆已經是成熟的體現了。
所以,從事實層麵來講,五條悟現在很空,即使不空,聽到伏黑惠正義的小報告後,也得一個鯉魚打挺躥起來。
從五條家到這裡其實有不遠的距離,但這哪兒難得住五條悟呢,眨眼間,他就已經來到了附近,稍微搜索一下就找到了目標。
在街邊坐著,借著路燈捧著書看的泉鯉生。
他在看自己的書,剛從書房裡順出來的《擬愛倫》和《Re:frain》,閱讀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看完了,接著就拿著手機在路邊發呆,表情精彩得像是獨自出演了默劇。
所以說嘛,怪不得鯉生回他的短信冷酷得像是已經把錢騙到手的銷售客服,壓根不是什麼信任不信任,他不記得了呀!
五條悟停在路口,等這個人把胸腔裡累計的鬱氣歎乾淨了,才走到他麵前。
泉鯉生抬起頭,首先就跌進了那雙即使在夜晚也依舊透亮的藍色大海中。
“不記得我了,對吧?”五條悟蹲下來,和他視線齊平。因為腿長的緣故,他甚至需要稍稍仰著下頜,用非常無害的角度和泉鯉生四目相對。
對,不記得。泉鯉生想著。
嘴裡卻不自覺吐露著他自己都陌生的音節:“悟?”
五條悟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就和當初長大後第一次找到泉鯉生時一樣。
記憶這種東西從來不是關係中會存在的隔閡,他怎麼不清楚呢,世界上沒有比他更清楚這一點的人了。
“我在呢。”他說。
泉鯉生不知道怎麼接話,也不知道陌生的安心感是怎麼一回事,隻能拿著書空眨眼,手摸到書脊的時候才後知後覺。
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擅長尋找的,帶著從小時候就從來沒改變過的少年意氣。
五條悟把手按在書麵,離他的指尖隔著幾厘米的距離:“你對我自我介紹過很多次,現在終於輪到我了。”
說完,他才握住泉鯉生的手,晃了晃。
“我是五條悟,等著你喊我名字的五條悟。”
此時淩晨四點半,夜空晴朗,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隻有風吹起發梢和衣角。
不管是路過的出租車,還是慢吞吞往住處走的行人,沒人注意這個角落,好似是整個世界的讓步,空出這樣一個清曠的空間來。
泉鯉生剛剛才忍痛把禪院研一拉進了黑名單,身上沒有一分錢,又不可能灰溜溜地跑回去,繼續接受被自己誤認了性彆的少年的好意。
而且伏黑甚爾實在是太恐怖,再待一會兒,腦子又要變得暈乎乎的了。
所以接下來的話也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的嘴裡。
“我沒有錢支付你的出租車費。”
五條悟沒聽懂,但還是回應了:“嗯?”
“我可以跟著去你家嗎?”泉鯉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