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嬌娘三嫁 讀讀 4945 字 5個月前

邢慕錚透過自己的眼睛,看向眼前近在咫尺的婦人。小麥色的肌膚不似大家閨秀,一雙靈動的杏眼自希冀到失望,小巧的瓊鼻上有幾顆小小的雀斑,雪白的齒貝輕咬著紅潤的嘴唇。

這個婦人,是他的妻子。

邢慕錚被困在自己的身體裡,就好像他的魂魄被層層鐵鏈鎖在了體內,他的身軀被什麼鬼東西占據,令他變成了瘋子。

他還記得那天他與管家在書房議事,忽而腦海中像一根尖銳的鐵柱釘入,頃刻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死了。等他回過神,他看見自己砸光了屋子裡的一切什物,對管家拳打腳踢。他試圖控製自己的身體,但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控製不了,好似魂魄與身體分作了兩個人,一個深陷體內無法動彈,一個癡狂癲傻四處撒野。

他眼睜睜看著馮語嫣與周管家請來大夫為他診脈,和尚燒著香薰著他為他誦經,道士吐口水在他臉上為他驅邪,甚至神婆將他扒光了在他身上畫符。他從未如此難堪,憤怒,他想大聲喊出來說明一切,但他隻能發出啊啊的吼叫。占據他身體的鬼東西壓根就不怕這些草包家夥,他破壞一切,結果馮語嫣命人將他用鐵鏈鎖起來。

鬼東西自然發狂了,可是無論他如何掙紮,如何自殘,口口聲聲說心儀於他的馮語嫣麵都不露,管家聽命於那愚蠢的婦人,甚至向來怕他的奴才們都學會了應付他。他渾身發臭,傷口糜爛,如一團爛泥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屋子裡。

鬼東西也沒力氣掙紮了。

邢慕錚曾在刀山火海中金戈鐵馬,自數萬敵軍包圍中殺出生路,自屍骨堆裡渾身浴血爬出,從未灰心絕望,然而他的身軀被鎖在屋子裡,他的靈魂被鎖在身軀裡,他終於明白了何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竟是錢氏將他自深淵裡拉了出來。

他的原配妻子錢氏,他連她的閨名也不知道。對於邢慕錚而言,錢氏隻不過是他替母親娶回家的陌生人,替他傳宗接代照顧老小的鄉野村姑。他此次回老家去接母親時,要不是因為她住在邢家,身邊帶著與他長相相似的娃兒,他差點認不出她就是他的妻子。不過邢慕錚沒想過休棄她,即便她大字不識一個,但她的確在最困難的十年裡替他儘了孝道送了終,還生下他的長子。

邢慕錚的打算,就是讓錢氏在侯府一隅安安靜靜地過活養老。

可是誰能料想,竟就是這個已被他遺忘的婦人,救了他。

“娘,爹怎麼樣了?”邢平淳小心地雙手端著為邢慕錚準備的膳食進來,簡大夫說邢慕錚最好暫時吃易咀嚼的食物,因此廚房準備的是雞絲血燕粥和小菜。邢平淳將銀盤放在桌上,嬌娘院子裡惟一的丫鬟清雅走了進來,她素麵朝天,麵白如玉,雅致似蘭,倒比嬌娘這個主子更像主子,“醜兒,讓我來吧。”

“不用,清雅姐姐,你忙你的去吧。”邢平淳打開青竹盅的蓋子,香氣四溢的米粥撲鼻,他舀了一勺到青玉碗中,用小勺攪拌兩下。

清雅一笑,看向錢嬌娘,“嬌娘,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麼?”

嬌娘?原來她叫嬌娘。邢慕錚聽見了。

錢嬌娘道:“清雅,你去侯爺的院、算了,你去幫我找周管家,讓他將侯爺平日裡常用的東西給收拾一下送過來。”

清雅看了看床上的邢慕錚,又看了看錢嬌娘,嬌娘對她點了點頭,她便轉身出去了。

邢平淳鼓著腮梆子吹熱騰騰的粥食,他爹的嘴上有傷口, 他怕燙了讓爹疼痛。

邢慕錚在鬼東西無神的眼神中,用餘光看見了長子。當年是為了令母親安心,他才叫錢氏懷了孕,是男是女都不知就離開桂縣了。這些年東征西戰,與家裡早已斷了聯係,他也不過半年前才知自己有個半大的兒子。

要說情份,大概還不如戰場上與他並肩多年的手下。邢慕錚對自己這長子並不上心,半年前錢氏找他,他才記起邢平淳原是到了上學的年紀。他讓人替他找了個教書先生,卻從沒關心過他的學業,隻是偶爾他去請安時見上一麵。

“爹,粥不燙了,孩兒喂您吃罷。”邢平淳挪到邢慕錚麵前,輕聲細語地將一勺粥食送至邢慕錚唇邊。

這孩子以前就服侍過他臥床的奶奶,錢嬌娘並不擔心他做不好。

邢慕錚望著眼前目帶同情的小兒,猛地油生憤怒,難道他已淪到了被黃口小兒可憐喂食了麼!

同一時刻,鬼東西暴戾跳起,長臂一揮,將青玉碗拍翻,正巧砸在邢平淳臉上。碗裡還熱燙傷的粥糊了他一臉,邢平淳大叫一聲,後退兩步,青玉碗掉落地下應聲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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