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點甜(1 / 2)

鬱小弟緊挨鬱夏坐著,他都不用鹹菜,唏哩呼嚕就喝下半碗稀飯,鬱夏聽到動靜,偏頭看他一眼,他立刻想起二姐常說吃飯得細嚼慢咽,趕緊端正坐姿改掉那餓死鬼投胎的吃相。

有心想誇他,又想起十二三歲的男孩兒正彆扭,最不愛被人管著,也不愛被當成小孩子看。她話都到嘴邊,臨時改了口,問:“阿毛功課寫完了沒?吃完飯跟姐去揀點筍殼,家裡柴還多,生火的快沒了。”

包在竹筍外麵摸起來紮手的那層殼在鄉下是引火的好材料,永安公社這邊竹林不少,背上背簍進竹林轉一圈就能撿不少回來。

鬱小弟雖然貪玩,卻很聽他二姐的話,忙不迭點頭。倒是鬱媽,看小閨女放假回來還忙進忙出,心裡很不好受。在她看來,鬱夏既聰明又勤快人還孝順,脾氣更是一等一的好,這麼好的閨女就是沒托生在富裕人家,生在這個家裡真拖累她了。

也是自己沒本事,要供她上學都不容易,鬱媽咽下嘴裡那口飯,露了個笑臉說:“筍殼媽有空去撿,閨女你歇著,沒事就看看書。”

鬱夏衝她媽笑了笑,見狀,鬱媽歎一口氣,這孩子瞧著軟和,實際主意挺大,她想明白就麻溜的上手半點不拖遝,等你來勸,事情已經做完了。

再一想,她乾這麼多活不還是心疼自己這個沒用的媽!

鬱媽腰不好,頭年秋收之後疼了得有個把月。本來鬱夏就勤快,那之後更不用說,像洗衣裳撿筍殼這種,擱鄉下地頭算輕巧的活,鬱夏隻要在家都包下來,就怕她媽總彎腰犯疼。

鬱夏打小就會體貼人,就拿鬱家阿奶來說,那骨子裡是個重男輕女的,看兒媳婦接連兩胎都生賠錢貨她就氣不順,那會兒大春兒從來躲著她奶走,不敢往前湊,生怕挨罵,鬱夏偏不,哪怕你挑明說老太太不喜歡她,讓她遠著點,她還是天天到跟前去轉悠,鬱夏生得白淨,從來都笑眯眯的,說話也中聽,沒轉悠多久就把老太太給收服了,哪怕嘴上不服軟,心裡總想著她。

後來因為幾房陸續添丁,老屋住不下,他們兄弟就分開過,老爺子老太太跟著鬱大伯,就這樣,老太太還惦記她,年節發的壓歲錢都比彆人多幾分,時不時抓一把花生瓜子,上回還給她扯了塊花布。

鬱媽以前怨氣重,總覺得婆婆不好,又凶又惡,見識到小閨女如何收服她奶,才想明白這日子真是自己過出來的,哪怕是一家子,差距也能比天大。

想到這些,她忍不住看了大閨女一眼。

比起鬱夏,鬱春才讓人操心。

鬱春悶不吭聲吃著,看她媽瞧過來,就皺了皺眉,接著插了句嘴說:“咱家還有不少乾稻草,不也能生火?二妹你聽媽的多看書,考名牌大學才是正經事,都什麼時候了還瞎忙活。”

鬱夏心說來到這兒才知道後世多美好,這年頭窮人家要過日子真得精打細算,乾稻草是能生火,可用它生了火拿啥來紮草席鋪床?鬱爸經常還要編幾雙草鞋,穿布鞋沒法乾活,城裡倒是有膠鞋賣,可那是要錢要票的!

這些話說來不中聽,鬱夏就沒多嘴,左右等她撿了乾筍殼回來她姐就不會去動稻草。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鬱爸已經添上第二碗飯,他端著粗瓷碗回來坐下,瞅鬱春一眼,問:“二妹學習好我不擔心她,大妹你複習得咋樣?”

說起這個話題就難免讓鬱春想起上輩子,她當初拚老命讀書,擦著線考上大學,村裡都說鬱家這個雞窩裡飛出兩隻金鳳凰,鬱爸平庸了半輩子難得有這麼風光的時候,一高興就在鬱大伯家陪老爺子多喝了兩杯,喝醉之後摔斷了腿。

本來,姐妹倆都考上大學,哪怕家裡條件不好,三親六戚搭把手也能把學費湊齊了。這年頭考上大學是光宗耀祖的事,大學生能遷戶口,畢業包分配,幾年之後搖身一變城裡人還愁還不上錢?

結果鬱爸斷了腿。

鬱毛毛才十三歲,家裡的擔子猛一下就壓在鬱媽身上。鬱大伯和老爺子都說兩個閨女供一個,鬱夏成績好,讓她去讀,鬱春回繅絲廠去,鬱爸要養傷不能下地也不怕,鬱夏的學雜費生活費他們墊著……鬱春死活不答應,她不舍得放棄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那幾天家裡氣氛很僵,後來鬱夏妥協了,她其實很愛讀書也能讀書,就是不舍得看鬱爸鬱媽為難,主動放棄了赴京上學的機會,請求公社高中推薦她去初中當起老師,後來沒兩個月又答應了高猛的追求,第二年就結了婚。

高猛本來是個遊手好閒的混混,娶上美嬌娘心裡火熱,一門心思想讓老婆吃好穿好,婚後就同他爸商量著想出去掙錢。

他媽陳素芳是個不好相處的,原先不大喜歡鬱夏,可鬱夏勤快又孝順,哪怕再挑剔的婆婆也找不出錯,婆媳之間相處一段時間便磨合好了。陳素芳看鬱夏娘家困難,還給塞了兩回錢,讓她拿回娘家去,說是借給親家周轉。

反倒是鬱春,進城之後就讓花花世界迷了眼,錢沒少花,書沒讀出來。

這些陳年舊事鬱春想起來就胸悶,聽鬱爸問起複習的情況,她先是含糊應了一聲,過一會兒才說:“我高中畢業有幾年,許多知識點都忘了,可能考不上。”

“那咋辦?你前腳辭工,李三妞就頂了你繅絲廠的活,現在想回去也不容易。”

“……我也沒想回去。”

“那你想乾啥?”

看鬱爸虎起臉來,鬱春也來了脾氣,兩口飯往嘴裡一扒,跟著就撂了碗,“你彆管我,我有成算。”說完她就出了屋。

鬱爸想追出去,鬱媽趕緊將人攔住:“她爸你彆著急,有些話大妹當你麵不好說,找個時間我問問她。”

“媽你去問有啥用?搞得好像我大姐會跟你說似的!”鬱小弟悶不吭聲吃了半天,吃完最後一口終於逮著機會說話了。然而他不開口也罷,一開口就讓鬱媽恨不得當初生個啞巴。

“鬱毛毛你閉嘴!吃完下桌去!”

鬱小弟麻溜的從條凳上下來,去隔壁屋拿上背簍,再一次路過飯桌還衝鬱夏露了個笑臉:“阿姐慢點吃,不著急,我去外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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