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點甜(1 / 2)

第二天,鬱夏從公社高中回來,路上就發現社員們看她的眼神更複雜了,主要是羨慕,也夾雜著稀奇。

會覺得稀奇實屬正常,對鄉下人來說讀書是體麵事,彆說上大學,高中能穩穩當當畢業就算好的,在村裡頭,小學或者初中文憑的一抓一大把,不識字的也從沒少過。哪怕前些年放下鄉來的知青,半數以上就是初中畢業,等於說在紅星大隊上老鬱家二妹是最會讀書的。

彆家孩兒瞧見數理化就頭疼,她輕輕鬆鬆能考滿分,學校領導還親自上她家去,當眾表揚鬱夏不說,還告訴鬱學農彆糟蹋她的天分,好鋼得用在刀刃上,就讓她讀書,專心讀書。

哪怕沒親眼瞧見,社員們在聽說之後都感慨萬分,哪怕頭年恢複了高考,聽說那考試就像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這麼難的考試到她這頭咋就十拿九穩手到擒來了?

“這要是我家閨女,要我拿她當祖宗供起來也成!”

“人和人真是沒法比,想當初在隊上小學的時候,鬱夏和我家芳芳還是同桌。鬱夏都要上大學了,我家那死丫頭還不知道咋辦呢。”

“還能咋辦?看是招工或者嫁人,想法子擠進城唄,留在鄉下地頭能有啥指望?跟咱這樣窩囊一輩子?”

這兩天,婦女們說得最多的就是鬱夏,看看模樣好學習好手腳勤快的鬱夏,再看自家姑娘……當媽的自然不會嫌棄親閨女沒能耐,這不是嫌棄的問題,對比彆人家前程似錦,自家這個看了憂心。

鬱夏沒去深究她們複雜的內心戲,彆人同她打招呼她就客氣應聲,順著踩熟的村道回家,才進門就發現家中起了變化。角落裡堆了好幾樣新鮮菜,桌上還有花生瓜子,她進灶間轉了一圈,發現本來還剩一小半的米缸滿了許多,水缸裡還遊著幾條巴掌大的小鯽魚。

鬱夏琢磨不過來,想招呼阿毛來問問,轉過身就見著靠在灶間門口的鬱春。鬱春滿是複雜的招呼說:“你回來了。”

“大姐你在啊,媽擱哪兒忙呢?鬱毛毛呢?”

“都在大伯家裡。”

倒是挺意外的,鬱夏想了想,沒想起大伯家有什麼好事,問說:“是去幫忙的?”

鬱春扯了扯嘴皮,現在的情況正好相反,是三親六戚搶著給自家幫忙,隻因為鬱夏出息大。

鬱春想了想,上輩子鬱夏學習也好,不過她沒特彆關心過二妹,倒不清楚她具體好到什麼程度,當時好像也沒有主任過來家訪這回事,在她模糊的記憶裡是這樣,但事情過了幾十年,細枝末節的東西真想不起來了。

她突然走起神來,鬱夏又問一遍,才聽她說:“老爺子讓咱上那頭吃飯,媽幫著張羅去了留我在家等你,知會你一聲。”

鬱夏點點頭,笑道:“有什麼好事不成?”

“……你學校領導昨天來咱家,說你二模又考了年級第一,家裡想慶祝慶祝。”

倒是沒料到,難怪家裡變化挺大,原因在這兒啊。鬱夏沒假模假樣說這成績不算啥,她想著回頭問問媽,看都有誰送東西來,先記住,以後慢慢還回去。同時又很感慨,這年頭民風真的淳樸,雖然人的劣根性不可避免,卻比未來可愛多了。

這麼想著,她衝鬱春笑了笑:“大姐你等我一會兒,我把東西放下,洗把臉咱們一塊兒過去。”

鬱春應了,她抄手看著二妹從缸子裡舀水,看她擰帕子擦臉,收拾好之後才給門上落了鎖,姐妹兩人並排著往鬱大伯家去。鬱小弟蹲在院子裡玩,他最先看見人影,見著之後就蹦起來衝屋裡吆喝一聲:“阿爺!阿奶!媽!我姐過來了!”

老太太剛還念叨著,聽到這聲麻溜的從屋裡出來,看兩個兒媳婦也跟著從灶間跑出來還凶了她們一臉:“有你倆啥事?湊什麼熱鬨?趕緊燒菜去!”

鬱媽是耗子膽,見著婆婆就慫,挨了說轉身就回灶間了,倒是鬱大伯娘,和老太太朝夕相處深知她婆婆隻不過是刀子嘴,也沒怕,還跟到院裡招呼了鬱夏一聲,這才回去接著忙活。

老太太每隔一周才能見鬱夏一回,心裡惦記得很,見到她之後眼裡就裝不進彆人,拉著鬱夏打算回屋去說話,想問問她在學校咋樣,忙不忙累不累,考試還有多久,要不要準備點啥。鬱春心說兩輩子一個樣,老太婆這心就是偏的,她有點不是滋味,沒湊跟前去討嫌,提腳到附近轉悠去了。

鬱春走出去七八步,老太太還眯眼看了看她:“連個人都不會喊,喪著一張臉真是討人嫌。”

不用點名也知道她說的是誰,鬱夏挽起她奶的胳膊,哄道:“奶不是說有好東西給我?咱回屋,回屋說說話。”

老太太立馬忘了鬱春,笑眯了眼往屋裡走,到她那屋才從兜裡摸出一串鑰匙,打開半人高那個櫃子門,從裡頭取出一包花生牛軋糖:“你小叔不是招工進城了,前次回來了一趟,這是他帶回來的,夏夏你拿去,學習累了剝一個吃。”

鬱夏什麼糖果都吃過,倒是不饞這個,就推說還是分給幾個小的,讓大家都嘗嘗。

說起這個老太太就是一身殺氣:“你當他們沒嘗?讓他們禍禍去的還少了?一個個腦袋瓜不好使,嘴巴子挺會吃。”

那股子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等鬱夏來勸,老太太又高興起來,她跟著從櫃子裡取出一深一淺兩塊藍色的布,在鬱夏身上比劃比劃,說:“你量量尺寸,奶存著布,夠給你裁件襯衣再做條長褲,回頭等考上了咱家肯定要辦席的,正好能穿上。”她一邊比劃還一邊念叨,說要弄個好看的樣式,鬱夏生得好,穿上一定精神。

相處了一段時間,鬱夏已經很明白她奶的作風,隻要她奶拿了主意,你說再多結果總歸是不變的。

既然說再多都是白搭,那還能怎麼著?高高興興接受,道謝唄。

老太太心裡舒坦了,把兩塊布疊起來放好,又把櫃子鎖回去,然後才坐回床沿邊,搭著鬱夏的手:“你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沒那個腦子,賺不來錢,你家能糊口他倆已經儘力了。不過夏啊,你放心,你爸沒錢,奶有錢,你彆想著出去讀書開銷多大,奶早就準備著,準能把你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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