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4章
白漓扯著狐狸毛,發泄心中殺氣。
白毛狐狸被揪疼了,淚眼汪汪,弱聲弱氣的哀叫,試圖引起主人的注意。
白漓恍若未聞,目光幽幽掃過四周。
——麵對同一個敵人,道修與魔族暫時止戰,共同退守劍塔。
然而,道修待一處,魔族待一處,雙方涇渭分明,互不來往。劍塔高層更是唯有道修才能出入,魔族動一下都要被各種懷疑、警惕的目光盯著。
白漓冷笑一聲,提著狐狸尾巴起身。
剛一動,便聽一道袍女子嗬斥:“你要乾什麼?”
“芳堇仙子?”白漓認出了她,唇角綻開一抹笑容,他生的雌雄莫辨,這絲笑容也美豔絕倫,說的話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多管閒事!”
芳堇一懵,待要反唇相譏之時,憋久了的白漓已經踏出了劍塔。
周邊道修安慰了芳堇幾句,非常時期讓她忍忍,魔族頓時各個翻白眼。
白漓站在台階上,抬頭望去。
鉛色灰暗的天空上,空中的戰場激烈又瘋狂,目光穿過重重人影,白漓看到了空中那散發血腥味的饕餮青銅鼎,以及操控饕餮鼎的洛嶺。
洛嶺周邊有數人守護,那些人氣息皆不弱,都不好對付,白漓暗暗放棄了偷襲的念頭。
落陽城為雍州都城,又建立著雍州劍塔,大小宗門林立,更有許多道修隱居於此,強者自然無數。
這次離芳水鏡對落陽城出手,便炸出了許多隱世道人,不然淩恒劍仙等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堅持到如今。
但是,離芳水鏡準備了數千年,顯然更勝一籌。
還未交戰,城中便有大半道修失去力量,昏倒於地。緊接著又是覆蓋落陽城的禁製,又是策反,又是離間,又是源源不斷的黑衣人……才導致如今這般情況。
白漓見識廣博,自然看得出黑衣人之所以源源不斷、不知疲倦,是因為洛嶺那尊古怪的饕餮鼎。
洛嶺借助饕餮青銅鼎,以煉丹之術,將城中昏睡修士的血氣、修為等煉化,供應給黑衣人,使黑衣人如同有了“不死之軀”一般,不知疲憊的戰鬥。
白漓心中估量,隻要眾人集聚力量,拚死一搏,殺了洛嶺,未必不能破開禁製,反敗為勝。
但是,這樣的話,便無人鎮守劍塔,無法保證劍塔安危,離芳水鏡肯定會趁機撈出劍塔之下的人或者物。
畢竟,離芳水鏡的主要目的並非屠戮落陽城,而是劍塔!
九州道修要守護的也是劍塔!
雙方不肯罷休,便以命去填,僵持至今。
白漓是奉命前來雍州的,雖然鐘應的命令是清掃離芳水鏡的埋下的棋子,但是白漓心知鐘應下達這個命令的原因,是為了保護劍塔。
所以,白漓絕對不會提出“拚死一搏”的意見,冷眼看著戰況越來越慘烈。
而淩恒劍仙他們未必沒有想到彆的突圍法子,為了劍塔的安危都放棄了……
戰場上的道修又換了幾輪,先前白漓諷刺的那位芳堇仙子也上場了,廝殺一陣後,傷痕累累的回來了。
其中,淩恒劍仙上戰場的次數最多,隻要稍微喘口氣,他就會馬不停蹄的衝上去。
白漓眯了眯眼,看著數位重傷道修被同伴帶回,淩恒劍仙強行提劍而去,吩咐屬下:“你們去幫忙!”
“大人,守住劍塔不就行了,我們管他們死活做什麼?”
白漓斜睨了一眼:“他們快不行了,若是死了,光靠我們可守不住,快去!”
一眾魔族加入戰場。
淩恒劍仙聽到白漓的聲音,銳利的目光望來,白漓挑眉:“還懷疑我啊?”
淩恒劍仙啞聲道:“你們擅闖雍州之事,我不會追究了。”
這施舍又彆扭的語氣聽的白漓不樂意了,幽幽說道:“我可不會讓你們白冤枉一場,淩恒劍仙,今天便算了,以後你可小心了。”
“……”
雙方再度談崩,互相看不順眼。
淩恒劍仙扭頭就走,頭也不回。
魔族加入戰場,一開始道魔各自為政,你殺你的,我殺我的。
直到一位魔族殺興奮了,把就要將芳堇仙人捅個對穿的黑衣人砍了幾刀,無意中救了芳堇仙子一命。
芳堇捂著胸口的血,有些難堪,又有些感激,情緒複雜,嘴巴張了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師妹,你快去回去療傷。”
芳堇咬著下唇:“我……他們救了我一命……”
“彆擔心,師兄替你把恩情還回去。”
“恩是恩,仇是仇,我們分的清楚……”
“好,師兄你們一定要記得啊!”芳堇下去療傷。
道修不願意欠這個恩情,反手一法器拍了過去,幫魔族擋了一下。
魔族一臉茫然:“這些傻子在乾什麼?”
“肯定又想搞什麼!他們難道想搶風頭?”
“呸!一群老弱病殘。”
“不能輸給他們!上,大乾一場!”
眾魔族不願意認輸,又瞅準機會救人。
道修繼續還恩情……
來來回回幾個回合,雙方被挑起了幾分“爭鬥”之心,不願意輸給對方,越打越融洽,越打越凶猛,一時間居然意外占據了上風。
白漓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摸了摸唇角,有些驚喜的噯了一聲。
淩恒劍仙見此,仿佛看到了曙光,更是越戰越勇。
一位位黑衣人屍體砸落,墜地。
饕餮青銅鼎上,洛嶺受到重擊似得,噴出一口血,垂著頭重重喘息。
他的血液落下,被饕餮鼎吞噬,鼎中沸騰聲越發大,洛嶺繃著一張臉將鼎中力量抽出,繼續供給黑衣人。
黑衣人完整的屍體再度“活”過來,繼續廝殺。
譚四公子譚霈立於一旁,望著青銅鼎上那無數張貪婪的嘴,喃喃:“真是邪物。”
他問:“當年,致使我祖父走火入魔的丹藥,便是這樣煉出來的?”
這些年來,譚霈不在對離芳水鏡一無所知,至少清楚了當年的真相。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曾離開離芳水鏡。
理由很簡單,九州無他立足之地,而他要靠著洛嶺的丹藥,恢複淪為天魔的祖父的神智。
洛嶺扯了扯唇角:“幾顆丹藥而已,哪裡需要這麼大力氣?”
突然,洛嶺目光落在極遠之處,察覺到什麼,臉色巨變,指著戰場道:“你們去幫忙!”
圍在洛嶺身側的幾人紛紛加入廝殺,唯有譚霈與他身側的天魔未動。
譚霈朝著洛嶺伸出了手:“我要的東西了?”
洛嶺非常痛快的拋出一個瓷瓶:“這是最後一顆丹藥。”
譚霈眼睛驟然明亮:“吃了後,我祖父便會恢複神智,對不對?”
“對!”
得到肯定答案後,譚霈加入戰場。譚霈實力一般,天魔卻是一大助力,直接對上了淩恒劍仙,甚至更甚一籌,壓製了淩恒劍仙。
洛嶺從懷中取出一透明琉璃珠,琉璃珠中裝著一滴殷紅的血液,在珠子中搖搖晃晃。
琉璃珠一出現,饕餮青銅鼎便開始顫動,鼎身無數嘴巴爭先恐後的張開,渴求著那滴血液,似乎隨時會飛撲而起,將血液吞噬。
——這是神君的精血。
神君交給洛嶺的,以備不時之需。
指腹溫柔的摩挲著琉璃珠,洛嶺眸光中爆發出強烈的不舍之意。如果可以,他想收藏這滴血液的。
可是,神君交代的事,他絕對要完成!
洛嶺忍痛將琉璃珠拋入饕餮青銅鼎中,很快血液便被無數張嘴巴吞噬,青銅鼎內部轟隆隆作響,仿佛凶獸在滿足的歡呼。
精血調動了饕餮青銅鼎中所有力量,龐大強橫的力量噴薄而出。
洛嶺盤坐在青銅鼎上方,直麵那股血色的力量。
長袍墨發在磅礴的力量麵前“狂魔亂舞”,發髻鬆散淩亂,法袍被切割成一塊塊布條,皮膚甚至被割出一條條傷痕,如龍爪花盛放。
洛嶺試圖操控那股力量,眼睛瞬間布滿血絲,臉上肌肉一陣陣顫動,再度噴出一口血來。
他咬牙抽調力量,灌注於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氣勢越發強盛,越發凶猛。
不少魔族道修應對不及,直接殞命。
後麵的人反應快,及時聚攏一處,共同聯手,方才逃過一劫。
原本在劍塔中療傷的道修察覺到不對,重傷的繼續療傷,傷勢較輕的,帶傷上陣。
甚至連作壁上觀的白漓也急了,扔出白毛狐狸擋住一擊,救了一位重傷屬下,自己更是直接出手。
同黑衣人對轟一掌,白漓向後退了幾分,神色錯愕。
“不對勁……”
白漓目光死死落在空中的洛嶺身上。
洛嶺口鼻溢出鮮血,神色卻狂熱而堅韌,對著白漓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來。
隻一眼,白漓便看得出,為了掌控饕餮青銅鼎,洛嶺受了極重的傷,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傷及根本,甚至性命堪憂。
這非常不對勁!
白漓心頭湧上忌憚、古怪的情緒。
這段時間,鐘應全力調查追殺離芳水鏡,白漓對離芳水鏡有一定了解,他非常清楚洛嶺在離芳水鏡的地位。
離芳水鏡分為三脈,朝陽一脈以洛嶺為首,五千年前道祖鎮壓離芳水鏡時,隻將洛嶺的力量封印劍塔中。
這五千年,洛嶺憑借的煉丹之術,成為離芳水鏡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他本人隻聽從神君一人命令。
雍州劍塔中被鎮壓的“東西”,應該是五千年前追隨神君的強者。
也就是說,那是洛嶺的同伴,在離芳水鏡的地位不可能比洛嶺高,最多和洛嶺打平。
既然如此,憑什麼讓洛嶺犧牲自己,去救這一個地位力量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這不是舍本逐末,撿了芝麻丟西瓜嗎?
除非……
除非……劍塔下不止鎮壓著離芳水鏡的強者,還鎮壓著於神君而言極為重要的東西,所以洛嶺才會不顧一切也要為神君取出來!
道修並非誰都傻,實際上能修煉到這地步,人人都有過人之處,隻是對魔族成見極深罷了,他們中也有人察覺到這一點,一名老者憂心忡忡:“淩恒,他們花費如此大的代價對付我們,定然不簡單,一定要守住劍塔!”
“我知道!”淩恒劍仙身上殺氣更重,怒吼,“全部出來應戰,不惜一切也要守住劍塔——”
聲音傳遍整個戰場,充斥著憤怒、悲痛、決心以及衝霄戰意。
正在跟黑衣人廝殺的道修聽後,渾身一震,回應:“守住劍塔!”
“守住劍塔!”
“守住劍塔!”
他們一改先前保命為主、阻攔為輔、等待支援的風格,開始跟黑衣人拚命。
正在調息療傷的道修,不顧滿身傷痕,一個個用法器支撐起身體,朝著戰場而去,加入戰局。
有幾人甚至是剛剛從戰場下來的,傷口還未結痂,草草服了幾顆靈力丹之後,便決絕的又上戰場了,傷口處溢出的血液滴落在劍塔階梯上,蜿蜒如長蛇。
白漓同樣命令:“這裡由他們擋著,你們隨我去殺了青銅鼎上那狗東西!”
擒賊自然先擒王!
殺了洛嶺,饕餮青銅鼎便無人能控製,黑衣人失去供給,自然能殺絕了!
白漓帶著屬下突圍,然而黑衣人源源不斷,力量又比先前強了許多,豈是那麼容易突破的?
很快,白漓等人便如陷入泥沼一般,徹底被纏住了!
戰場廝殺慘烈到極點,一具具屍體墜落在街頭巷尾,血液染紅了青石板,將城中流水染成了血色。
那些屍體有道修、有魔族、有黑衣人……亂七八糟的手臂大腿碎肉堆疊在一起,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便在這時,天地一聲巨響。
“轟——”
城牆遭到重擊,搖搖欲墜,即便隔著禁製也能察覺到落陽城外那仿佛金烏般炙熱的力量。
支援者到了!!!
無論是魔族還是道修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支撐不住的仿佛見到了曙光,居然咬牙堅持了下來。
“轟!”“轟!”“轟!”
衝擊禁製的聲音連綿不絕,城牆震顫,禁製震顫,恍惚間連鉛色的天空都如同水波一般蕩開!
“還愣著乾什麼!殺!”洛嶺聲音陰狠。
他抬手,虛虛抓住饕餮青銅鼎中血霧凝成的蟲子,朝著黑衣人灌入。
黑衣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充血成紅紫色,聽從洛嶺的命令,瘋狂反撲。
譚霈等人更是拿出十二分的實力。
淩恒劍仙眼看著一位位同道隕落,黑衣人殺出一條路來,而他卻被天魔拖住,無法支援,更無力殺了罪魁禍首,雙目通紅。
他說過會以性命守護劍塔的!
淩恒劍仙仰頭一聲長嘯。
“啊——”
淩恒劍仙眉心浮現一道金痕,金痕一閃而逝,淩恒劍仙臉色驟然煞白,好像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然而他的氣息卻是節節攀升,很快便比他巔峰時期高出一倍。
短時間使用禁術會像君不意當初一般傷及根本,陷入沉睡,或者淪為廢人,但是淩恒劍仙此刻沒有絲毫猶豫。
金色劍光直上雲霄,猛的一收,隨後如太陽星之光一般,照耀天地。
淩恒劍仙的劍道如大日煌煌,這一刻,卻是日月當空,璀璨更勝往昔,連天魔都要退避。
天魔的力量被淩恒劍仙劈成了兩半,劍勢卻並未收斂或者消散,向著洛嶺而去。
洛嶺看著當頭而來的金芒,卻不驚不懼。
他出身自丹鼎門,擅煉丹,硬碰硬的廝殺中所有不足,但是此刻,洛嶺卻不慌不忙的撈起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灌入身體中。
劍芒如日月同落。
洛嶺雙手一合,捧住了橫穿落陽城的劍光。
“哇。”
洛嶺吐出一口血,即是因為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衝撞身體經脈,也是因為淩恒劍仙這引動天地的一劍。
洛嶺不管不顧,繼續吸收饕餮青銅鼎中的力量,一連又吐出幾口血。
血液滴在金色劍芒上,發出“滋滋滋”的腐蝕聲。
洛嶺收攏手掌,手背青筋暴起。
“卡擦。”
劍芒綻開蛛網似的裂痕,隨後碎成晶塊,消失在天地間。
淩恒劍仙氣息更加萎靡,卻又接連三劍劈出。
第一劍威能便不弱於先前那一劍,第二劍、第三劍卻更強。
“淩恒……”老者張了張嘴,想要阻止。
這樣下去,就算最後保住了劍塔,淩恒劍仙也會淪為廢人。但是,觸及到淩恒劍仙堅定的目光後,老者搖了搖頭,咽下了口中的話。
這三劍,兩劍朝著洛嶺而去,一劍朝著饕餮青銅鼎而去。
洛嶺一掌拍去。
掌風攜風雷之勢,同第一劍相互抵消。
隨後,洛嶺再度用手指捏碎了第二道劍芒。
第三道劍芒則被饕餮青銅上無數大嘴吞噬,淪為這樽邪鼎的養料。
洛嶺唇角彎了彎,似乎在笑,為自己的力量而得意,嘲笑淩恒劍仙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下一刻,他胸口的衣袍染紅,衣料從中撕裂,一把黑色利刃從胸口穿出,洛嶺便再也笑不出了。
那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刀鋒處時不時閃過幽藍的光,吸允著洛嶺心頭的精血。
而持匕首的人,正是白漓。
洛嶺這才反應過來,聲音沙啞:“……你們聯手了?”
最頑固最暴躁的淩恒劍仙居然跟魔君最忠心的屬下聯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