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翎同毛叢叢離開之後, 留在原地的三個小姑娘神色各異。
四公主尤且還在憋屈,福寧郡主卻覺得有趣:“越國公夫人這人還挺有意思的。”
徐淑沒想到自己私下裡同兩個手帕交之間的訴苦會生出這樣一場小小的風波來,心下頗不自在,又對方才之事有些不安:“她們不會說出去吧?”
“不會的。”
福寧郡主寬慰她說:“毛氏夫人行事向來都有分寸, 不是會多嘴的人, 而越國公夫人行事雖然不羈了一些, 但也是很有人情味的,她們不會對外說的。”
四公主饒是看喬翎不順眼, 這會兒也說了句公道話:“越國公夫人雖然癲了點, 但人品還不錯。”
徐淑稍稍寬心,轉而一想當前的困局,卻又無力起來。
她自己心裡明白, 福寧郡主方才說的那一席話誠然犀利,但總是有道理的——正因為知道那些話有道理,所以心裡才格外的不是滋味。
都是同胞的骨肉, 誰會願意承認自己在父母眼裡, 居然遠遠的比不上另一個呢……
徐淑神色黯然, 低頭不語。
福寧郡主看在眼裡,心裡也懊惱起來:“對不起啊,阿淑,我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徐淑雖然也是侯府嫡女,但是處境同福寧郡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福寧郡主是齊王夫婦的獨女, 是偌大王府唯一的繼承人,齊王和王妃很用心的在教導她,因為她知道承繼父母的希望、傾儘全力的栽培是什麼樣的,所以她很自然而然的就能意識到——嘉定侯夫婦並不怎麼愛惜徐淑這個女兒。
至少同徐淑的弟弟比起來,差得遠了。
可是她隻能察覺到問題, 卻無從解決問題。
歸根結底,爵位是嘉定侯的,家產也是嘉定侯的,他可以自己選擇把一切交付給誰呀!
把事情的真相戳開很容易,但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卻又是無稽之談了。
隻能叫徐淑傷心難堪,如此而已。
徐淑倒是沒有怪她:“你隻是把真相說出來了……”
四公主看看徐淑,再看看福寧郡主,心裡邊也跟著陰沉沉的下起小雨來了。
人沒了說話的興致,也不想再繼續在這兒待了,轉而點頭,沿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隻是走到一半,倒是撞見了另一場官司。
先是聽人譏誚著說:“十一娘如今可真是貴人了,輕易不挪動尊步,連母親生了病,都不配叫你回去看看呢!”
後邊是個稍顯沙啞的聲音:“十姐,並不是我有意推脫,而是我前段時間生了病,大夫囑咐了不叫出門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自己心裡知道!我可不是那些睜眼瞎,會被你裝模作樣給騙了!你跟你那個出身卑賤的生母一樣會裝,我……”
四公主聽到這兒,便不由得皺起眉來,重重的咳嗽一聲,背著手,走上前去。
原正說話的姐妹倆聽得一怔,見到來人之後,都有些變色,齊齊向前去行禮。
四公主先瞟一眼那個說話尖刻些的,眉毛便稍顯詫異的挑了起來:“甘十娘?”
她是向來不太會考慮彆人想法的:“你丈夫的品階,還不足以叫你進宮來吧?”
甘十娘便漲紅了臉,嘴唇囁嚅幾下,卻說不出話來。
四公主見狀,愈發奇怪了:“你倒是說話呀!”
甘十娘尤且躑躅,福寧郡主倒是猜到了,低聲告訴堂姐:“多半是跟隨趙國公府的人進宮的。”
四公主沒忍住驚呼出聲:“你都嫁出去多少年了,還跟著娘家人蹭呢?”
甘十娘聽得羞憤不已,卻也不敢與之相爭——四公主拿福寧郡主沒辦法,拿喬翎沒辦法,對付一個她,可有的是辦法!
她隻能低下四,聲如蚊訥般應了聲:“是……”
四公主見狀,倒是也沒有追著說什麼,隻朝先前同甘十娘說話的甘十一娘點一點頭:“薑二夫人。”
薑二夫人朝她再行一禮。
四公主無謂去參與趙國公府裡姐妹之間的事情,隻是說:“今天是大姐姐的生辰,出了宮,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隻是在這兒,都給我消停點!”
甘十娘與薑二夫人俱都應聲。
四公主幾人便離開了。
走出去一段距離,福寧郡主為了找一個話題,順帶著就拿剛才遇見的事兒講了:“她們姐妹倆矛盾不小呢!”
徐淑小聲說:“是甘十娘看不慣妹妹吧……”
四公主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她可是看不慣呢,明明她是嫡女,妹妹是庶女,結果最後妹妹討到了姑祖母的喜歡,風風光光嫁去國公府了,她呢,嫁給了一個侍郎的兒子,明明沒資格進宮來行宴的,居然還能厚著臉皮蹭娘家人的位置!”
福寧郡主有些輕蔑:“她跟她母親要是不往死裡欺負人,老太君可也沒機會救下甘十一娘!”
又覺得那母女倆拎不清:“成天拿甘十一娘是庶出指摘她,看不起她,可她們所在的房不也是庶房嗎?烏鴉站在煤堆上,隻看見人家黑,沒看見自己黑?我要是趙國公府長房和二房的人,笑也要笑死了!”
徐淑倒是有些羨慕甘十一娘:“薑二夫人也算是熬出來了,越國公府是多好的人家呀。”
這一點,福寧郡主也好,四公主也罷,倒都沒有反對。
人漫無目的的閒話著,冷不防頭頂被什麼東西輕輕砸了一下,再往地上去看,卻是幾朵倒地不起的虞美人。
四公主起初皺眉,仰起頭來,不由得笑了起來,同福寧郡主一起叫了聲:“二姐姐!”
二公主坐在高處亭子裡朝底下幾個人笑了笑,臂間的朱紅色披帛隨風飄搖,端是風姿綽約,忽的看見遠處一行宮人叫兩位女官帶領著途徑,不由得蹙起眉來。
四公主見狀難免詫異,轉而看過去,同樣為之變了神色。
徐淑畢竟並非皇室中人,見狀難免有些不明所以。
倒是福寧郡主目光詫異的開了口:“是皇祖母的人?!”
二公主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去打聽打聽,看是出什麼事了。”
宮外的人不知道,但是宮裡人很清楚,太後娘娘很少如此隆重的派遣宮人在外行走——即便是往聖上處,也不過是五人罷了。
不多時,二公主身邊的侍從來稟:“太後娘娘請越國公夫人前去敘話。”
二公主心下一怔,不由得重複了一遍:“越國公夫人?”
侍從給予了肯定的答案:“是的,殿下。越國公夫人。”
……
喬翎接到消息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她想,平白無故的,太後娘娘怎麼會想見我?
成婚之前進宮那回都到千秋宮門口了,她老人家還走流程把我給打發走了呢。
喬翎尤且迷惘的功夫,梁氏夫人就已經聞訊趕來了。
看清楚前來請人的兩位女官之後,她神色相當古怪的看了喬翎一眼,這才問:“林尚宮,太後娘娘怎麼會想起來見我兒媳婦?”
被她稱為林尚宮的女官已經有了年紀,眉宇間的氣度神色都很從容鎮定,當下含笑道:“太後娘娘的心意,哪裡是我們能夠知曉的?”
又向喬翎道:“越國公夫人,請吧?”
喬翎稍顯遲疑的看著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見狀,便果斷的拉住她,繼而同那女官道:“那我也要去!”
喬翎很感動:“婆婆!”
梁氏夫人用力捏了下她的手,語氣裡帶著點警告的意味:“彆亂說話,走吧!”
林尚宮似笑非笑的覷了眼她們倆交握在一起的手,什麼都沒說,往前邊引路去了。
在她身後,那一行來自千秋宮的宮人們如同無聲的影子一般,重又緘默著跟了上去。
瞧見這一幕的人不少,見狀心裡邊難免又把剛要塵埃落定的那段八卦翻出來了——難道越國公夫人還真是太後娘娘跟男寵生的孩子?!
梁氏夫人心裡邊其實也在懷疑,隻是沒有表露出來,又怕是喬霸天身上有什麼彆的蹊蹺,叫太後娘娘給抓住了。
她好歹還在宮裡邊住過一段時間,太後娘娘麵前有些情分,可喬霸天知道什麼呀,這會兒她不護著喬霸天,誰護著她?
婆媳倆心思各異的走著,一路到了千秋宮內。
林尚宮也不通稟,徑直向前,侍從們默不作聲的替她打開層層簾幕,喬翎與梁氏夫人自然也是緊隨其後,長驅直入了。
如此一路到了燕居的偏殿,喬翎終於聽見那女官再度開口了,隻是說的卻是:“太後娘娘,梁娘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