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蹲在牆角的那朵蘑菇抬起頭來,神情稍顯忐忑地看著她。
喬翎:“……”
喬翎瞠目結舌,看著麵前的皇長子:“你到這兒來找我乾什麼?!”
皇長子聲如蚊訥,沒好意思說是自己想來的:“祖母叫我來跟著你長進一下……”
喬翎:“!!!!”
喬翎原地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問:“你爹知道嗎?”
皇長子先是搖頭,想了想,又去點頭:“應該知道吧?”
喬翎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終於回過味來了。
天殺的,你們真是穩賺不賠啊!
皇室的倒黴孩子撞到她手裡,要是那種爛了根子的,就索性薅出來拉倒。
如魯王,又如二公主。
要是還能造就的,那就再試著調/教調/教。
如大公主,如皇長子。
偏偏這還是個陽謀。
因為喬翎也可以置之不理,直接把人給攆走嘛!
隻是……
她也忍不住想,多一個懂民生疾苦的皇子,對於這個國家,乃至於這個國家的百姓來說,總歸是件好事吧?
隻是……
我憑什麼白給他們家帶孩子啊?!
喬翎惡狠狠道:“你想跟我乾活,得加錢!”
皇長子弱弱地應了:“哦……”
喬翎惡狠狠道:“你上一天班,就要給我發一天工資!”
皇長子聲音更虛弱了:“啊?”
上班還要給錢?
偷偷覷著喬翎的神色,到底沒敢說反對的話,老老實實應了:“好。”
喬翎又說:“我這兒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乾不滿一年就撤的話,我打斷你的腿!”
皇長子顫聲應了:“噢,噢。”
喬翎不能讓他占據著有編製的吏員位置,擠了彆人的名額,想了想,再加一句:“對了,你隻能做臨時工!”
皇長子:“……”
貼錢當臨時工是吧?
他瑟瑟地應了:“噢,噢,好的,好的。”
喬翎領著他去給門吏們介紹:“這是我老家的親戚,家道中落了,來投奔我的。”
幾個門吏的神情立時變得親熱起來:“哦,原來是喬少尹的親戚啊。”
又問:“小哥怎麼稱呼?”
喬翎從德妃的姓氏裡拆了一個字給他:“姓侯,家裡排行老大,叫他侯大就是了。”
門吏們便侯小哥侯小哥的叫了起來。
喬翎支了個人領著他去尋身吏員的衣裳,叫換完衣服再來找她,彆的就沒再管。
那麼大的人了,要是一點事情都總不好,趁早滾蛋吧!
她自己則一頭紮進文書房裡,依照著楊家那處房子的地址,尋了個現任房主的記檔和過戶記錄出來。
那房子原來是楊家的祖宅,三年前賣給了常家,神都城裡的房子價格過硬,隻是楊家賣得急,價格較之同等地段的就要便宜不少。
蔡十三郎的案子,也是三年前發生了。
那之後沒一個月,楊家就賣了祖宅……
喬翎手指落在那行記檔上,心也跟著重重地墜了下去。
小莊手腳麻利,很快回來複命:“楊家人的幾處鋪子都給賣出去了,這會兒就隻剩下了一間。楊家二郎,也就是當初跟蔡十三郎生過齟齬的那一位已經離開神都,往外地去做生意了。”
“倒是他的兄長楊大郎,此時還在神都,一家幾口人,靠著那間鋪子維持生計……”
喬翎於是叫小莊帶路,往那鋪子裡去尋楊大郎夫妻,見有官來,夫妻倆都有些誠惶誠恐。
喬翎進了店裡,便被請到了裡屋。
楊妻張氏便送了水來,退將出去,坐在門框上招攬生意,卻沒有出聲,隻是側著身子,聽屋裡邊的動靜。
喬翎問起三年前的案子來:“當日一場爭端,蔡十三郎被如何判處?”
楊大郎沒想到她是為這事兒來的,顯然一怔,回神之後,心底不由得絲絲縷縷地生出了無限淒楚來。
楊家祖籍神都,在這裡紮根幾百年了,那處宅子,也是一代代先祖心血凝聚,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誰會去賣祖宅呢!
“我那時候太年輕了……”
楊大郎澀聲說:“就為了賭一口氣,早知道……不該去鬨的。”
楊家兄弟三個,感情深厚,所以知道弟弟受傷了之後,楊大郎雖知道蔡十三郎是大將軍府上的衙內,但也氣不過,想去給弟弟討個公道。
沒有這麼欺負人的啊。
我弟弟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還沒有娶妻呢,臉上皮開肉綻留了一道疤,你們多少得道個歉吧?
可蔡十三郎是怎麼說的?
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我低頭道歉?!
當時就叫人把楊大郎給打出去了。
楊大郎年輕氣盛,咽不下這口氣,告到京兆府去,因此叫蔡十三郎火冒三丈。
蔡十三郎還覺得委屈呢。
你們跑到蔡家來大鬨,我看在你是為了你弟弟的份上饒了你,你居然還敢去京兆府狀告我?!
你這是蓄意找死啊!
蔡十三郎去京兆府,在楊家人麵前走了個過場,第二日就大搖大擺地往楊家的鋪子裡去了。
楊家人且氣且急,又拿他沒有辦法。
蔡十三郎放話出去,神都城裡,有他就沒楊家,有楊家就沒他!
蔡家是什麼門庭,楊家又是什麼人家?
本就是官商有彆,再有蔡十三郎這樣混不吝的紈絝折磨,楊家的買賣很快就做不下去了。
向來民不與官鬥,楊老爺也後悔了。
再聽說蔡十三郎往外放話,斟酌再三,終於還是把祖宅賣了,打算帶著全家離開神都城。
樹挪死,人挪活。
隻有楊大郎不肯走。
“憑什麼就要走?”
時過許久,他紅著眼眶,仍舊能夠明白當初做出留下這個抉擇的自己:“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不識抬舉,是我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是一開始,隻是因為他打了我弟弟,我去求個公道,難道我有錯嗎?”
喬翎默然良久,終於問:“先前那份卷宗並不合規,京兆府可以發起重新調查,你要再去告蔡十三郎一次嗎?”
楊大郎問:“就算是最後罪名坐實了,蔡十三郎又會被如何判刑呢?”
喬翎不假思索,便答了出來:“蓄意傷人,賄賂,逃刑,三項加起來,約莫會被判處七到十年的處刑。”
張氏隔著簾子,在外邊咳嗽了一聲。
楊大郎沉默了一會兒,繼而笑了:“若是如此,怕就真是把蔡家得罪死了吧。”
他遲疑著問:“我能考慮一段時間嗎?”
喬翎頷首說:“可以。”
楊大郎問:“您怎麼稱呼?”
小莊在旁道:“這是我們喬少尹。”
楊大郎“哦”了一聲:“原來是喬少尹。”
又說:“等考慮清楚了,我能去京兆府找您嗎?”
喬翎站起身來,預備著離開了:“當然可以。”
楊大郎同時起身,道了聲謝,送她離開這稍顯簡陋的屋子。
楊家人還是在做生意,隻是已經不是水產,而是瓷器買賣了。
喬翎回想起記檔上的敘述,乃至於今日所見的物是人非,心下唏噓不已,臨彆之前,不由得歉然道:“是京兆府失職,才害得你們淪落至此……”
楊大郎戚然地笑了一下,沒說話。
張氏掀開簾子,轉身進了裡屋,聲音壓低,難掩憤恨:“現在說的倒是好聽了!”
她行走過去的地方,那褪了色的竹簾還在半空中胡亂搖晃。
“你這臭婆娘,胡說八道些什麼?!”
楊大郎趕忙解釋道:“她就是知道喬少尹心腸好,才敢這麼說的……”
裡屋裡有壓低了的,心酸的抽泣聲傳來。
喬翎微微搖頭:“不怪她。”
好好的日子被毀了,誰不怨呢?
喬翎牽著馬出了門,沒急著騎上去,倒是愈發覺得自己先前盤算的,以朝廷官署為主體發起訴訟這事兒可行了……
……
崔少尹往京兆獄裡去見了龐氏。
幾年的牢獄生涯,極大地摧殘了這個女人。
她應該還沒有四十歲,但是兩鬢的頭發都已經白了。
崔少尹問起了當年的案子,情節同他猜測的相差不大。
為防萬一,他又循著地址,往黃秀才家裡,乃至於龐氏夫婦居住的村子裡去走了一趟。
出城一趟,再催馬趕回來,一路上連口水都沒喝,回到值舍,嗓子簡直要冒煙了。
崔少尹去摸水壺,卻提了個空,晃一下,裡邊空空如也。
喉嚨裡的乾涸愈發叫人難受了。
他出了門,就見一個穿著吏員衣服的青年人在院子裡打轉。
崔少尹果斷叫他:“你是在誰手底下聽事的?”
皇長子身體一僵,側著身體,低下頭說:“我是在喬少尹手下……”
崔少尹聽了也沒多想,他知道喬翎下午也有事要做嘛,留個人在這兒多正常!
當下果斷吩咐下去:“彆在那兒閒逛了,沒事兒去給我燒壺水!”
皇長子:“……”
我都沒給我阿耶燒過水呢,你是誰啊就叫我燒水?!
崔少尹瞪著他:“你還愣在那兒乾什麼?怎麼呆頭呆腦的!”
皇長子:“……”
皇長子忍氣吞聲道:“哦,哦,好的。”
崔少尹覺得這人好像有點眼熟,隻是他低著頭,一時之間倒也沒認出來。
他心裡邊還嘀咕呢,喬少尹真是太年輕了,怎麼找這麼個愣頭青來乾活?
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