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倒塌的那個瞬間所掀起的狂瀾, 不僅叫魯王府的上空升騰起一片黃雲,連帶著好像整個神都城內的大地也震了三震。
旁人好歹還要遮掩一二,等離開了淮安侯府的大門再使人去打探消息, 裴夫人卻是當時就把人差出去了。
那是嫡親的外孫, 於情於理,鄭國公府作為外家都該第一時間表態的。
宮裡聞訊之後, 也派出了中官前去探望。
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向來行事張狂的魯王對於今日的意外,卻表現的異常低調。
強撐著見了宮中來使, 將事故緣由推到樓閣年久失修上頭之後, 便閉門謝客,專心靜養了。
這卻是叫許多人暗暗吃驚。
魯王不像是會吃悶虧的人啊?
他不該把這件事鬨的人儘皆知,叫整個神都都不得安寧嗎?
還是說真的就像魯王府說的那樣,隻是個意外?
可要是如此的話,他非得把建樓的工匠找到, 吊起來打死不可,這會兒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實在是奇怪。
……
魯王府。
魯王此時正在臥床靜養, 臉上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 唯有一雙眼睛陰鷙如初。
“當日尊師見到我,便知道會有今日之禍嗎?”
他看著端坐在床榻前座椅上的中年道人,如是問了出來。
道人道:“貧道不是已經告知殿下了嗎?當日您臉上帶的,可是必死之像啊。”
魯王笑了一下, 因此牽動五臟傷處,咳意上行, 血腥味立時湧到了喉嚨:“尊師既然能夠救我,又為何不送佛送到西,還要叫我受此苦楚, 留在一座注定會坍塌的高樓裡?”
道人雲淡風輕道:“殿下要是不付出點什麼,怎麼可能過得了這一關?現在您好歹保住性命了呢。”
魯王臉色陰沉:“為什麼不把事情宣揚出去?居然敢在神都對本殿下行刺,我要殺他九族——”
道人聳了聳肩膀,告訴他:“那就真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殿下了。”
魯王難以置信:“我可是皇子!”
道人搖頭道:“你會死的。”
魯王道:“如若我告訴父皇——”
道人仍舊道:“你會死的。”
魯王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一下,眸色陰森的盯著他。
道人起身離開:“您要是不信,那貧道也是愛莫能助。”
“且慢。”魯王叫住了他。
道人回頭,眸子裡帶著點笑意,看著他。
魯王緊盯著他,問:“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道人由是將笑意從眸子裡蔓延到了臉上。
他彬彬有禮道:“我隻是想在將來的某個時候,利用一下殿下罷了。”
說完,道人輕輕向他頷首致意,繼而轉身離開了。
魯王神色晦暗的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眼見著房門開了又關,內室重歸安寧。
一直哽在心頭的那口氣散開,他稍顯釋然的放鬆了過於緊繃的身體。
平生第一次,魯王感覺到了畏懼。
原來,他也是會死的……
道人的幾句話,並不足以打動他,也無法真正的取信於他。
可是,在宮裡中官簡短的問候過他之後,禁中真的再也沒有對今日之事進行任何表態。
好像真就是接受了魯王自己的說法,認定這隻是一個意外一樣。
這是為什麼?
魯王無力的躺在塌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帳頂。
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走入到一團迷霧之中,徘徊其中,彷徨無依。
可悲的是,他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去的,更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去……
……
越國公府。
喬翎用筷子夾起一片魚膾。
對著日光去看,隻見其單薄如紙,紋理鮮明,吹一口氣,便如同紙屑一般,輕飄飄的在半空中打個旋兒,最後落到了地上。
她驚歎不已:“哇哦!”
張玉映已經洗了手,正用帕子擦拭,院裡的侍女們將那條鯽魚的邊角料收了起來,準備埋到花壇裡邊去,另有人將方才所用的刀具收起來。
張玉映道:“我沒想到娘子會喜歡吃這東西呢,南邊河蝦海魚應該很多啊。”
喬翎道:“我吃過魚,但是從沒有這樣吃過魚!”
心滿意足的往嘴裡送了一筷子,又心滿意足的開始嚼嚼嚼。
張玉映見狀,便笑吟吟道:“這是古來有之的吃法,據說前朝時候,有人以鱸魚肉片加香柔花,用醬油調拌,因鱸魚肉片雪白,蘸料金黃,前朝天子賜名金齏玉鱠,天下聞名,風行至今。”
金子原本還在喬翎腳邊打轉,這會兒耳朵卻忽然間豎起來了。
喬翎見狀就知道是有客人來了,往進門的地方一瞧,正好見侍女們一打簾子,芳衣走了進來。
“娘子的婚服已經製好了,晚些時候送來,您試穿一下,看是否合身。”
說這事兒隻是順帶,她來此是有另外一事要講:“進宮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後,婚禮在之後第二日,也就是四天後,這兩樁事,娘子心裡邊有個準備。”
外命婦,尤其是上了品階的外命婦成婚之前都得進宮去給後宮之主行禮,隻是如今後位空置,便該去見皇太後了——這事兒薑二夫人很早就跟喬翎提過。
她點點頭,應了此事,梁氏夫人處就在此時使人來請。
芳衣一聽就笑了,俏皮的朝她眨一下眼,悄聲說:“夫人這個人,其實是麵冷心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