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梁氏夫人提起她的母親開始, 四公主就被激怒了,再等到後邊那氣勢雄渾的一段段話砸下來——當日梁氏夫人有多盛怒,現下四公主便有多盛怒。
甚至於她們連話都是一樣的。
喬翎就見四公主漲紅著臉,哆嗦著斥道:“你大膽!”
可現下梁氏夫人顯然不需要像當日喬翎一眼大聲跟四公主爭吵, 因為就在四公主那三個字說完之後, 大公主以一種不算高亢, 但是足夠嚴厲的聲音開口了。
“你大膽!”
她疾言厲色道:“向來主人家宴客,隻怕招待不周, 哪裡有像你這樣, 反倒來戲弄客人的?太夫人方才所說, 不足以警醒你,隻能叫你惱羞成怒嗎?”
大公主這個長姐顯然極有威嚴, 四公主聽罷,饒是麵色上仍舊有憤憤之色殘留, 卻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大公主又轉頭去看駙馬:“你打理這宮裡的內務, 就是這麼打理的不成?今天來人在我的貴客茶裡加一把黃連, 明天是不是要來人往我的飯食裡撒一把砒霜?”
駙馬誠惶誠恐, 肅然道:“公主責備的是, 都是我主事不周的緣故。”
又向梁氏夫人與喬翎鄭重行禮道:“今日是我之過, 叫二位見笑了……”
梁氏夫人微蹙著眉,還沒來得及言語,喬翎已經神色自若的點了點頭,說:“駙馬的確該好生反省一下的,畢竟世間如同我和婆婆這樣耿介剛直的人少,口蜜腹劍的人多。”
梁氏夫人聽得額頭青筋一跳,繼而卻又聽喬翎繼續道:“若是換成彆人,臉上笑吟吟的說幾句沒關係, 表麵上把這事兒掀過去了,可心裡又會怎麼想,怕就是不得而知了。”
駙馬聽後,不由得再施一禮:“越國公夫人說的很是。”
大公主麵沉如水,向那兩個年輕人道:“過來,同越國公夫人致歉。”
庾三郎畢竟還是會看人臉色的,聞言便稍顯躑躅的上了前。
四公主低著頭,小聲嘀咕:“太夫人方才罵我罵的那麼凶,這還不夠啊?”
大公主心平氣和的反問她:“嗯?”
四公主敬畏長姐,見狀隻得上前,耷拉著臉,勉強道:“越國公夫人,今日之事,實在是對不住了。”說完,虛虛的行了個平輩禮。
大公主道:“再支你三個月的月例,給越國公夫人賠罪。”
四公主吃驚又委屈:“啊?!”
喬翎善解人意的將那碗自己隻喝了一口的茶遞過去:“三個月的月例就免了,叫公主把這碗茶喝了,這事兒就算啦。”
“我才不要!”
四公主立時就退縮了:“那就三個月的月例!”
說完,都沒敢等大公主發話,趕忙又朝喬翎道:“今日是我冒昧,實在對不住越國公夫人,夫人寬宏大量,諒解我這一回吧。”
喬翎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這件事就這麼過去吧,我不會對外說的,但是不原諒你。”
四公主驚住了:“……”
梁氏夫人不由得悄悄推了她一下。
喬翎有些詫異:“怎麼,我不可以不原諒嗎?”
梁氏夫人:“……”
四公主驚愕道:“就是一碗苦茶而已,又不是下了毒,我都道歉了,還賠了你三個月的月例,你還要怎麼樣啊?!”
喬翎也很愕然:“你賠禮道歉是因為你做錯了,跟我原不原諒你有什麼關係?”
她說:“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更沒有得罪過你,可是你莫名其妙的來捉弄我,拿我取笑,你真討厭,我不可以不喜歡你嗎?”
四公主剛剛降下來溫度的臉龐又一次熱了起來:“你!”
她氣惱極了,又覺得羞憤,想要大聲反駁,卻拿不出什麼有力的論據來。
大公主有些好笑的看著這一幕,就見這個這個驕橫的妹妹被堵得眼眶都紅了,斷斷續續的道:“你怎麼,怎麼能這麼說人啊……”
“你是傷心了嗎?”
喬翎看她好像要哭,驚奇極了:“你可以看不起我,拿我取笑,但是我不可以說,一旦說破了你的壞心思,你還要難過嗎?”
四公主:“……”
四公主聲音都帶著哭腔了:“你,你這人怎麼這麼刻薄啊……”
喬翎認真道:“你不要哭,我不會可憐你的,更不會因為你哭就拉著你的手說沒事兒,不打不相識,繼而跟你做好朋友。今天來的要不是我,而是個尋常娘子,不曉得會被你戲弄的多可憐呢!”
四公主徹底繃不住了,嚎啕大哭:“你這人怎麼得理不饒人啊!人家都投降了,你還要追著打!!真是太討厭了!!!”
喬翎:“……”
喬翎用手肘捅咕了梁氏夫人一下:“婆婆,要不你去哄哄她吧。”
梁氏夫人白了她一眼,低聲說:“你滾開!”
喬翎隻得叉起腰來,無奈的吹了下口哨:“那我們就在這裡聆聽一下四公主殿下的哭嚎吧!”
四公主的哭聲戛然而止。
其餘人:“……”
大公主好容易才憋住了沒有笑。
下一秒,四公主幾乎是惡狠狠的抓起喬翎方才用過的那個茶碗,看也不看,咕嘟嘟灌到了喉嚨裡!
有一縷水順著她的下頜濕了衣襟,她也不在乎,胡亂摸一把嘴,氣勢洶洶朝喬翎道:“現在你滿意了吧?你這個尖酸刻薄的女人!Yue——”
那碗茶真的太苦太惡心了,她緊接著就摳著喉嚨開始乾嘔。
在場眾人:“……”
四公主:“……”
四公主自覺丟臉,眼淚瞬間就湧出來了,鼻子抽動幾下,轉身大哭著跑了出去。
駙馬看了這麼一場鬨劇,既覺頭疼,又覺得有些好笑,看四公主往外邊去了,趕忙給侍從遞個眼色,示意她們跟過去,仔細四公主出了什麼事兒。
大公主也有些啼笑皆非:“這可真是……”
轉而看向喬翎,又認真道:“今日是舍妹頑皮,冒犯賓客,我……”
喬翎搖頭,道:“今日之事,我知道與殿下沒有關係,也不會對外提及,隻是除了我們婆媳之外,您怕是還有彆的事情要去費心呢。”
如是又寒暄一會兒,婆媳倆適時的道了告辭。
乘坐轎攆出了宮,換乘越國公府的馬車之後,喬翎才說梁氏夫人:“婆婆,你今天真是太激進了,哪兒能那麼罵四公主呀?我當時真是嚇了一跳,替你捏一把汗!”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真想一腳把她踹下去:“你怎麼好意思說我?!”
喬翎嘿嘿笑了兩聲,又問:“那個庾三郎,是駙馬的親弟弟?”
梁氏夫人哼了一聲:“要不是親弟弟,怎麼敢在大公主那兒那麼造次?”
喬翎回想起薑二夫人給她的那本冊子,若有所思:“駙馬出身十二侯爵之首的中山侯府,齒序第二,他們兄弟倆的年歲差著不少啊……”
庾三郎看起來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而駙馬,估摸著應該臨近而立之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