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2 / 2)

陸殿卿靜默了好一會,才終於說:“當時處境不太好,做什麼都要報告,不太方便。”

林望舒:“哦……倒是也能理解。”

說完,她也就不提這個事了。

陸殿卿:“吃飯吧。”

林望舒卻覺得有些不自在,她想,他既然有自己的難處,那自己為什麼要問呢,其實就不該問,明顯說完這個後,這氣氛不太對了。

恰好看到旁邊牆上掛著的一副字畫,她突然想起來,便道:“陸殿卿,我想起一件正經事。”

陸殿卿:“什麼?”

林望舒:“前幾天,我在報國寺淘換了一件東西,依我二哥的意思,倒像是淘著了。”

陸殿卿一聽:“依你二哥的眼力界,他說淘著了,那就是淘著了。”

林聽軒的功底是自己摸爬滾打出來的,未必多上台麵,但卻實用,這個陸殿卿見識過。

林望舒:“我這不是想起來你見識多,想請你掌掌眼嘛!”

陸殿卿:“我小時候跟著我太爺爺確實也學了一些,但到底不是專精這個,未必就能看透。”

畢竟考古鑒寶博大精深,如果不是自己恰好熟悉研究過的,哪裡敢隨意說什麼。

林望舒:“王羲之的字,你懂嗎?”

陸殿卿眸光微動,看向林望舒:“王羲之的?你淘換的是王羲之的字?”

林望舒:“我二哥說是,但我這不是信不過他嘛!”

陸殿卿略沉吟了下:“你可以拿出來,我再幫你過一眼,我也見識見識。”

林望舒:“我猜就是,你果然懂這個。”

她是隱約記得,陸殿卿看字畫是他太爺爺一手調理出來的,也算得上是童子功了,後來聽雷正德說,就連做偽畫的行家也求著請他看。

陸殿卿:“其實你二哥眼力比我強,他看得更準,也更全,我隻是恰好對王羲之的字熟悉而已,彆的未必就懂了。”

林望舒:“那不一樣,我二哥是野路子,你是名門正派,趕緊回去看看,要是真的,我可就發財了。”

陸殿卿:“你多錢買的?”

林望舒:“五塊。”

陸殿卿微挑眉,之後笑了:“你竟然還能撞這種大運。”

林望舒:“興許我是眼力好呢。”

陸殿卿聳眉,對此不置可否。

林望舒:“你這是什麼眼神?”

陸殿卿:“你說的話我能信嗎?”

林望舒:“管你信不信,反正你幫我看看,說不定我還真撿漏了。”

陸殿卿:“走,我們先買點吃的,回去給你看。”

當下陸殿卿帶著林望舒,買了玉簪花做的小餃子,想著帶回去給林望舒父母。

兩個人上了公交車,往回走,都快走到胡同的時候,林望舒突然想起一件事:“呀,正經事忘記了!”

陸殿卿:“什麼?”

林望舒眼巴巴地看著陸殿卿:“我還說今天我們再試試。”

試試……

陸殿卿揚眉,眸中都是笑,低聲說:“你等會拿著你的字帖,過去我家吧,今天胡奶奶不在,我們家那邊清淨,人少。”

他們院子裡,光他們家房子就四間,和其它家隔得就遠一些,確實清淨,況且老人少,大家夥都上班,這會兒估計都不在家。

林望舒臉頓時紅了,這很有些私底下相會的意思了。

不過也沒什麼躲閃的,反正他們不是領證了嘛……

於是她低聲說:“好。”

當下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回家了。

就見寧蘋正在那裡認字,有幾個不認識,見她回來趕緊問她。

林望舒:“寧蘋,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寧蘋:“什麼?”

林望舒:“今天去學校,我問了問,說是我已經被錄取了,現在要開始辦手續,等辦好後,就能去上班了。”

寧蘋一聽,驚喜不已:“姐,真的?!”

林望舒笑著道:“對,所以我大哥如果能從單位找路子弄出一個位置來,到時候你可以頂上了。”

寧蘋興奮得臉頰發紅:“真的可以嗎?那,那,我就有工作了?”

林望舒:“對,是臨時工,可能工資低,沒補助,不過總歸夠你花的,你能自己養活自己了。”

寧蘋聽著,眼淚都差點落下來:“太好了,我,我就要有工作了!”

林望舒:“你也彆高興太早,還是得看我大哥那裡情況,不過反正我的工作應該是穩妥了,大哥那裡的位置肯定可以給你了。”

寧蘋連連點頭:“姐,我明白,我明白!要是能有,我當然高興死,萬一黃了,那也是我的命,阿姨叔叔,大哥,還有姐姐,為了我,都費了大心思!”

寧蘋顯然有些過於激動了,林望舒聽著不免笑歎了一聲。

其實寧蘋隻要彆找到那個酒膩子男人,以後日子肯定差不了,小姑娘家,不知道自己將來的事,為著眼前的那點事愁死了。

有時候真想告訴她,犯不著。

林望舒找出來自己那字帖,字帖已經裱起來了,倒是不怕弄壞,她小心地收著,之後匆忙過去陸殿卿家了。

剛到了他家門前,就見他正等著自己。

她看到他淺淡的眸子沉靜如海,卻又火燙撩人。

她的心微麻,低著頭,隨他進去。

院子裡確實也沒什麼人,便進了屋,陸殿卿關上門。

林望舒看著陸殿卿關門的背影,突然心就漏跳了一拍。

她正胡思亂想著,陸殿卿卻一個轉身,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

她忍不住低低地“啊”了聲,確實有些心慌。

平時在外麵,抱一下,親一下,都是怕人看到,很節製的。

現在卻一下子沒了節製,仿佛怎麼樣都可以,心裡會憑空生出一些曖昧的延伸,會忍不住想更多。

陸殿卿低頭,親上她的唇,叩開。

林望舒沒想到看著還算克製理智的他,竟然這樣,一時也有些忐忑,並不敢太多動作。

他卻陡然撤開了,之後將她略推開,和她隔開距離。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唇緊緊抿著,隻是眼梢的紅暈以及沾染了水澤的唇。

林望舒心砰砰直跳,她隱隱感覺到了。

她咬唇,靜默地看著他。

她其實也有些猶豫,想著如果他非要,她也可以啊……反正不是領證了嗎?

陸殿卿一抬眼,陡然對上她的眼神,身形微頓了下,之後聲音啞得厲害:“林望舒,你不要那樣看我。”

林望舒略有些委屈:“我怎麼看你?”

陸殿卿倒吸一口氣,之後僵硬地轉過身去:“你先坐下,我去拿工具。”

之後,他徑自進裡屋去了。

林望舒眨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還是坐在了旁邊椅子上。

一時看了看房間布置,他家現在人少,房間多,所以雜物並不需要堆積在這裡,相對收拾得就整齊,靠牆還有一個書架,上麵放著一些小擺件,而西邊牆上,卻掛著一幅字,看著寫得倒是龍飛鳳舞,林望舒仔細看了看,下麵的落款是陸希霖。

林望舒看著這名字,隱約覺得眼熟,卻並不記得哪兒看到過。

她看了幾眼後,陸殿卿就出來了,臉色鄭重嚴肅,手裡拿著一個白色帆布袋子。

林望舒歪頭打量著他。

陸殿卿沒吭聲,回望。

林望舒便低頭,抿出一個笑來。

陸殿卿眸間泛起狼狽:“你笑什麼?”

林望舒故意道:“你剛乾嘛把我推開?乾嘛跑自己屋裡去了?這是你們陸家的待客之道嗎?”

她以為陸殿卿會和她鬥嘴,不過並沒有。

陸殿卿收斂了情緒,正色道:“我先給你看看字。”

林望舒:“給。”

陸殿卿從旁拿起來帆布袋子,打開。

就見他先取出來一個密封紙包裝的袋子,上麵印著一行紅字“醫用無菌手套”,他撕開紙袋子,取出來手套,之後套在了手上,那半透明的手套下,修長有力的指骨清晰地透出來。

之後,他拿著那副畫,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個放大鏡模樣的東西,俯首仔細地研究。

林望舒好奇地看著,就見他微微抿著唇,眉眼專注而認真。

這個時候,她當然不敢吭聲,呼吸都儘量放平,怕打擾他。

陸殿卿之後放下鏡子,小心地拿起來,對著陽光看了半響,最後,終於放下,回首看著她。

林望舒心跳加速,不知道是因為陸殿卿的注視,還是因為等待的那個結果。

陸殿卿終於緩緩地道:“還可以。”

林望舒:“還可以?這是什麼意思?”

陸殿卿:“應該是唐朝臨的。”

林望舒驚喜:“你確定?”

自己哥哥說是真的,她還是怕沒譜,現在陸殿卿也這麼說,她已經基本確定了。

陸殿卿卻道:“這個字帖很容易看走眼,一般字畫要想做偽,最難的在於用紙,紙處理不好,一眼便可鑒偽。但是這個字帖,用的是絹,而且是雙絲絹,這種絹在古代頗為罕見,一般民間極少,多用於皇家,流傳到現在的更少了,擱如今的行市裡,沒見過的,就容易看走眼。”

他望向林望舒:“所以你才撿了這個漏。”

林望舒噗地一聲笑了:“我知道了,那個賣給我的,一定以為這是作假的,他沒認出來!”

陸殿卿:“大概吧,這一行水深,常年打鷹也有被鷹啄眼的時候,這幅字帖,是王羲之的草書,這是平安帖的前四十三個字,至於年代,應該是唐朝宮廷臨摹品,不過具體出自何人之手,也不好下論定了。”

林望舒聽這個,心裡落了定,激動地道:“那這個——”

陸殿卿仔細地重新將這卷軸收好了,之後才道:“先放起來吧,誰也不要提,仔細收著,不要毛手毛腳拿出來看,就當沒有這回事。”

林望舒猛點頭:“好好好!”

她心裡還是有些激動,自己竟然真的撿著了,要知道,這幅平安帖後來可是賣出來一個很好的價格,那就是雷正德起家的根本。

就算這樣,當時陸殿卿還曾經勸雷正德不要賣,說可以留留,事實證明,雷正德後來也後悔了,他越想越覺得虧。

她便想著,如果自己將來不缺錢,還是不要賣了,這個很難得,值得保存一生,可以留給她的孩子當傳家寶!

她這裡激動著,看陸殿卿依然是四平八穩的,不由好奇:“陸殿卿,你家是不是挺多這種字畫的?你是不是看著一點不稀罕了?”

陸殿卿瞥她一眼:“瞎說什麼,我還能一屋子王羲之不成?”

林望舒:“我就大概這意思嘛,我感覺你家估計藏了不少好東西!”

有相當一部分,肯定之前主動被抄了,但後來還回來很多,還有一些,他家估計是私底下藏著沒被發現的——林望舒這麼暗暗地猜。

陸殿卿:“是有一些收藏,不過那是我太爺爺的,現在應該是我爺爺收著,也不是我的。”

林望舒:“沒區彆,就是你家的,怪不得你這麼冷靜,我就不一樣,我想到這個的價值,實在是想跳起來!”

說著,她突然想笑,開懷大笑。

陸殿卿看她那樣,也就笑了:“這個確實是撿漏了,撞大運了,當然也可以說你眼力好——”

他笑道:“如果是我,我也應該會跳起來。”

林望舒:“可是我們現在不是領證了嗎,我們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現在也等於你撿漏了一半!”

陸殿卿因為她的某個字眼,眸間頓時泛起暖意,笑著不說話。

林望舒下一句卻道:“陸殿卿,你不是說如果是你,你也應該會跳起來嗎,你現在給我跳一個看看吧!”

陸殿卿挑眉:“你能少給我挖坑嗎?”

林望舒繼續慫恿:“你隻能擁有一半,可以來一個單腿蹦!”

陸殿卿看她眼睛晶亮,無奈笑道:“你是不是非看我耍猴?”

林望舒笑:“那就不跳好了!我隻是高興嘛!”

她聲音軟軟的,倒是聽得陸殿卿心軟,會忍不住對她更縱容一些。

明明有時候會被她氣到,但還是喜歡得很。

當下又給她泡了茶來喝:“你嘗嘗這個茶,上個月我爺爺給我的。”

那自然是上等好茶,果然比她之前塞給他的雲南茶餅不知道好了多少,林望舒慢悠悠地喝著,看著牆上:“那幅字誰寫的啊?”

陸殿卿:“我。”

林望舒有些驚訝:“陸希霖是誰?”

陸殿卿淡聲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太爺爺給我起的。”

林望舒:“嗯?然後?”

他的名字確實充滿了舊派文人氣息,比她的名字還封建老氣。

陸殿卿咳了下:“我既然有名,那當然得有個字……”

林望舒倏地笑出來:“所以這是你的字?”

陸殿卿點頭:“對,這是我的字,這個一般用不上,派出所又不登記這個,所以我都是寫字畫畫的時候會落款,家裡人自己看看。”

林望舒恍然:“估計我是哪裡見過吧,怪不得覺得有些眼熟。”

陸殿卿微怔了下,卻沒說什麼。

當年,他給她寫信,為了避開審查,也為了避免後續麻煩,信封上沒寫名,用的是他的字。

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麼,那個時候他和家人通信也會落款陸希霖這三個字。

她就算不知道他的字,打開後看看也就明白是他了。

可誰知道,就是那麼不幸運,恰好趕上那一年暴雨成災,形成了泥石流,他們知青全都出去抗洪救災,回來後,那封信也被淹了,收件人是看不清了,隻知道是寫給女知青宿舍的。

那封信拿去女宿舍問了一遍,沒有人認識陸希霖,也就擱置在角落裡。

就這麼在角落裡塵封了四年多,一直到前幾個月,一位下鄉的老教師寫信,需要信封。這年月大家都節儉,信封一般都是用過後拆開,翻過來,重新粘好再用一次。

老教師實在沒得用,便翻箱倒櫃,竟然從角落裡找到了那封被風乾後泛著黃的信,看到了他四年多前的文字。

老教師也知道林望舒的情況,看到後唏噓不已,隻是那個時候,那封信中的話,卻是不好再給林望舒看了。

歎息之餘,便把這封信寄回給他,又給他說明了這些年的種種情況。

收到那封信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她和雷正德在一起,要雙雙回來北京了。

這些事,他埋在心裡,便永遠不會給她說。

說了也於事無補,不過徒增她的遺憾罷了。

現在她開開心心和自己在一起,這樣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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