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主之物(1 / 2)

天色還是灰蒙蒙的, 沒有一絲要停下雪的痕跡。有水不停地滴落在解臻的眼角和臉頰邊, 陳殊喑啞的聲音在寂靜的雪地裡不停地響起。

“解臻,你不能走,我這就帶你去找醫師。”

“解臻,你等我,等著我。”

“解臻,我、我不想你離開啊……”

沒有人回答他。在他身邊隻有解臻低垂的眼睛, 平靜的容顏和冰冷的身體。

陳殊臉上掛滿淚水,他踉蹌地抱著解臻起身,抬眼看著旁邊的冰天雪地,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哪裡才有能夠救治解臻的地方。

紅色的身影身上的衣服已經殘破不堪,他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世界, 隻覺得心裡痛得撕心裂肺, 他咬了咬牙,勉強判斷自己的位置,終於拾腳往北方繼續前進。

雪地裡原來的人跡已經被風雪蓋住, 複又留下新的、深深淺淺的足印。

風雪很大, 蒼茫的白色裡隻有飛絮,一如一片混沌世界。

解臻的頭顱枕在陳殊的臂彎裡, 他的眼睛忽然抬了抬,空洞的眼神看著陳殊的下頷,他似乎看到了什麼,目光亮了亮。

但那隻是一息之間的事情。

原本亮起的目光很快又暗了下去, 等到陳殊垂首看向解臻之時,解臻的頭發、黑衣已經落滿了零星的雪花,他無聲地閉上眼睛,沒有再睜開。

“解臻……”陳殊看著男人,搖搖晃晃地又在雪地上走了一步。

過往的記憶紛至遝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身邊人時,那人靜坐在幽潭邊,玄色側影,銀白發冠,孤寂地擦洗長劍,身影清冽如寒水。

一眼進入他的世界。

再到青山巡查、京城斷案,他亦一直守候,哪怕他們之間的身份地位差距懸殊,那人卻總是不停地出現在他的身邊,大到身份地位,小到衣食溫暖,但凡覺得他需要的,總是不停地給予……

他曾經接受不了造成自己至親分離的根源,決定離開對方。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解臻……也是會離開他的。

陳殊泫然,他抱緊解臻的身體,依然源源不斷地往解臻身上不停地輸送長明的力量,死死護住解臻最後一口氣息,拾步繼續向前不斷地尋走。

以前他瀕死的時候,解臻總是會想出各種辦法救治他。這一次,他也一定要想辦法。

一定要想辦法。

陳殊帶著解臻一路蹣跚而行,他艱難地翻過北側的雪地,撥開道上的披雪的荊棘,終於在一處山林後,看到遠方嫋嫋升起的炊煙。

被天罰的西山位於昱北關往北處的三裡外距離。解臻帶著陳殊離開之時已經無法分辨方向,隻是擇了一處方向從狄夷的包圍中突圍,所行方向與昱北關位置截然相反。陳殊醒來後判斷身邊環境,知道自己有可能在西山更北的方向——他和解臻都已經身負重傷,此時不可能再折返回南方送入敵網,索性一路沿著解臻離開的方向,再繼續向北前行,一路坎坎坷坷,終於找到了一處村落。

昱北關往北的地方已經不再屬於厲國,而是狄夷管轄的範圍。陳殊看到人煙之餘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索性直接易容,化作姬長明的模樣,來到村裡求助。

他和解臻衣衫襤褸,村中有一對老夫妻看著這天寒地凍地兩個孩子看著可憐,便發了善心將陳殊和解臻一並收留下來。

陳殊立刻抱著解臻進入農家的矮房,矮房防住了風雪,身邊的溫度驟然暖了很多,陳殊心裡稍稍放下懸石,連忙將解臻安置在床位上,一隻手扔牢牢地抵住解臻後心,輸送著真氣,不敢離解臻太遠。

“你這樣可不是辦法。”收留陳殊的夫妻打了盆熱水進來,道,“你這弟弟怎麼看都受了重傷,他又淋了雪,得必須儘快打理乾淨身體,不然傷上加傷,更加難治。”

以前陳殊受傷的時候,都是解臻在照顧,等到陳殊清醒回來之時,傷勢都已經好了大半,也沒有救治時候的記憶。而今解臻出事,他卻手足無措到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麼。

原來救一個人會這麼難……

陳殊看著解臻沒有血色的臉,乾澀的眼睛裡又開始漸漸濕潤。

他連忙抹過眼睛,應了幾聲,去解開解臻的衣服。

解臻的衣服裡混了不少血,大部分已經乾涸,有的粘著裡衣,衣服下麵更是血肉模糊一片。林辰疏的身體就在天罰下麵被雷電卷飛血肉,若不是有長明的力量加持,現在的陳殊恐怕沒有一處皮膚完好。而解臻受到天罰更在陳殊之前,雖然不至於像陳殊一樣直接麵對雷劫,但也不知道在雷電下堅持了多久,身上已經傷痕累累,隻是這次穿著的是黑衣,顏色顯現不出來而已。

黑衣之下已經傷痕累累,原本的清水不一會兒便被洗紅。

陳殊看得心悸,他手腳笨拙,唯恐弄疼了解臻,卻見自己在清洗那些明明看上去觸碰以後就會很疼的猙獰傷口,解臻卻還是靜靜地闔著眼睛,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的手靜靜地垂在身側,仿佛周遭的世界已經與他無關。

陳殊默默地拉過對方的手,解開對方手腕上的束手,卻見束手解開後,衣袖從手臂上劃落,一個刺青圖案清晰地引入他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