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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侍郎家的郎君?那一定非常懂得禮數。”
何甜甜故意抬高音量,讓酒樓大堂裡的人都能聽到。
她仿佛看到偶像般,眼中帶著敬畏的看著楊三郎,然後說道:“早就聽聞楊家乃世家大族。”
“楊侍郎又是禮部侍郎,家中的兒郎都各個懂規矩、重禮數!”
“今日一見啊,果然名不虛傳。”
“看看這位哥兒,相貌堂堂,氣度不凡……”
何甜甜表現得就像個沒見識的鄉下村姑,忽然看到尊貴人家的少爺,頓時有種受寵若驚、自慚形穢的感覺。
反正吧,她的一通話吹捧得楊三郎很是得意。
“不敢當,某就是比那些粗鄙的田舍奴略好些!”
楊三郎果然對何曦十分憎惡,或者說,他的性子果然囂張跋、目中無人。
何曦的親娘“何田氏”都這般誇讚他了,他不說收斂些,反而繼續指桑罵槐的說何家上下都是下等人。
田舍奴啊,就算不懂它真正的含義,隻看它名字中帶個“奴”字,便也能猜到,這肯定是極具羞辱性的詞兒。
而何家是貧農出身,何甜甜剛才更是親口表示,農忙的時候,她一個女人也要跟男人一起下地乾活。
楊三郎故意當著“何田氏”的麵兒提及“田舍奴”三個字,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內涵了。
儼然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啊。
當然,如果剛從何甜甜不是那般的吹捧,仿佛根本沒有聽出楊三郎的指桑罵槐。
楊三郎或許還不會這麼放肆。
他確實狂妄,但也有腦子。
指桑罵槐,目標含糊的內涵兩句,打個擦邊球,玩兒個文字遊戲,這都不算什麼。
因為這樣的話,即便被人計較,他也可以故作訝然的說一句:“我說的是旁人,不是你啊!”
還會用那種“世間有撿銀子的,怎麼還有撿罵聽的蠢貨”的目光看著對方,製造第二次的羞辱。
可如果真的指著人家的鼻子,張嘴閉嘴就是辱罵,那就有些過分了。
一來,容易落人話柄。
二來嘛,不管怎樣,“何田氏”都是“長輩”啊。
雖然眼前這個婦人看著年輕,但人家的兒子已經入朝為官,更不用說,何田氏還有個近乎免罪金牌的身份——節婦!
楊侍郎跟何曦確實是官場的競爭關係,但政敵都不牽扯家眷,就更不用說楊三郎和何曦還沒有撕破臉了。
而楊三郎作為楊家的兒子,卻當眾羞辱何曦那個名聲極好的母親……嘖嘖,這樣的事兒,慢說百姓看了會搖頭,就是鬨到聖人跟前,也是楊家理虧!
其實,在楊三郎得意的對著何甜甜再次說出“田舍奴”三個字的時候,他心裡就隱隱有些後悔。
但很快,他安慰自己,就算自己麵對麵的羞辱何田氏又怎樣?
像她這樣的無知村婦,本就自卑,被人當眾揭了老底,隻會自慚形穢,而不是鬨將開來。
如果真的鬨起來,他楊三郎固然要被人罵一句倨傲,可何田氏也落不得什麼好啊。
何家上下本來就是泥腿子,而他們楊家則是世家大族。
也就是大夏朝的世家有些沒落,寒門紛紛崛起。
要是擱在前朝,哼,像何曦這種田舍奴,根本就沒有資格入朝堂。
居然還有膽子跟楊氏子爭奪官位?
呸,真是世道亂了,尊貴規矩都被踐踏!
楊三郎拚命這般想著,原本心底還有一絲忐忑,此刻也都消弭無蹤。
他是賭定了何田氏不敢張揚開來,更不敢挑釁世家。
何甜甜:……親,對不起,你賭輸了喲!
何甜甜剛才那般曲意討好,像極了出身低賤的人忽然見到“貴人”時的羨慕、崇拜以及自我否定的矛盾模樣。
為的就是引得楊三郎得意忘形。
這會兒,楊三郎果然肆意的對著她說什麼“田舍奴”,何甜甜頓時抓住了把柄。
隻見她臉色一變,忽的質問道:“楊家郎君,你既是知書達理之人,我也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對我惡語相向?”
“我何門田氏,二十三歲守寡,十六年含辛茹苦,一個人養大了三個兒女,還將長子培養成了大夏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我不敢標榜自己有著怎樣的功勞,但也不是個低賤的人。”
“楊家郎君,我隻問你,無冤無仇,老婆子也自認沒有冒犯與你,你為什麼要辱罵與我?”
何甜甜一通質問,正氣凜然。
隻是,原主就是老白花的氣質,且她的聲線也是那種嬌柔、怯懦的。
這番話說出來的效果,天然就透著可憐兮兮、悲戚淒慘。
而原主發達的淚腺,此刻也發揮起重要的作用。
何甜甜都沒有動用自己的演技,人家淚腺就開始自己工作了。
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滑落,好看的桃花眼裡儲滿了淚水,要掉不掉,欲哭還休。
她仿佛在強忍著淚意,奈何心裡太委屈、太悲憤了,她根本就控製不住啊。
美人落淚,還是這種嬌柔、怯弱的美人兒,看著就讓人心酸、心疼。
再加上原主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白蓮花氣質,讓一眾吃瓜群眾都有種柔弱卻堅強,出身卑微卻品行高潔的感覺。
反觀楊三郎呢,穿著繡金線的華服,腰間掛著價值連城的玉佩,手裡一把折扇,估計都是名家作品。
一身的穿戴,看著就是富貴人家的郎君。
而他那種世家大族特有的倨傲,更讓出身普通或是寒門子弟很是排斥。
大夏朝有了科舉,普通民眾對於世家的那種迷信與尊崇遠遠低於前朝。
雖然,骨子裡還是有些傾慕,但已經不會唯世家馬首是瞻。
尤其是那些寒門新貴,若是有機會搬到世家子弟,他們會非常樂意捧個場!
此刻,跟世家楊氏對上的不是寒門子弟,而是一個更為可憐的婦人,眾人幾乎都不用詢問什麼緣由,一股腦的都站在何甜甜這一邊。
當然,若是了解了前因後果,大家更加唾棄楊三郎了。
你一個高貴的世家子,鄙視尋常底層百姓也就算了,怎麼連節婦都要羞辱?!
楊三郎還沒有察覺自己似乎已經犯了眾怒,他整個人都被何甜甜的變臉神技給驚到了——
前一刻還是傾慕世家的卑賤村婦,怎麼下一刻,她、她就正義凜然的進行控訴了?!
“我、我什麼時候辱罵與你?”
楊三郎說這話,不是裝糊塗,而是在他的潛意識裡,並不認為“田舍奴”三個字是罵人的詞兒。
這是事實,好吧?!
“我是個無知老嫗,不懂那些拽文的詞兒。但我有腦子,‘田舍奴’裡帶著一個‘奴’字,肯定是罵人的話!”
何甜甜故意裝著“無理攪三分”的樣子,梗著脖子,強辯道:“我好好一個良民,怎麼在你楊三郎口中,就成了賤籍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