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那樣有病。 在嗎?來接我。(1 / 2)

就他? 西十危 10160 字 6個月前

周渡跟陳翡僵持了三秒。

應該是隻有三秒。

周渡的手背不自覺地痙攣了下, 他個人是很難記住疼痛的,所以手臂上才有數不清的疤,但有些痛, 刻入了神經、醃入了靈魂, 隻是稍有觸碰,就會不自覺痙攣。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嗯。”

陳翡尚且還沒明白那聲嗯是什麼含義, 就又聽周渡道。

“抱歉。”

周渡的手輕放置膝上,眼皮輕輕耷拉著, “我不應該非要跟你去。”

說實話,陳翡一直摸不清周渡的心思, 就像這次,他知道周渡很在意寧霄, 他還以為周渡會堅持不同意他去上班, 至少, 是一定要送他去上班的。

怎麼就突然就鬆口了。

……還會道歉?

陳翡其實懶得考慮這些事,很多事,他都認為跟他沒有什麼關係, 世界離了誰都能轉。

陳翡想著, 沒再看周渡:“嗯。”

周渡也不在意陳翡的敷衍, 他給陳翡叫車, 寶定區熱鬨, 人多,兩三分鐘就有人接單了,他把司機的車型和車牌號發給陳翡:“司機大概三分鐘到。”

陳翡看到了微信上的信息:“嗯。”

周渡又問:“你打車設置緊急聯係人了嗎?”

陳翡睫毛動了下,又微微抿起唇:“沒。”

周渡自然道:“那設我吧。”

陳翡終於看向了坐在沙發上的周渡。

周渡明明很窮,來到這兒就是不說局促不安,也多少應該有點彆扭, 但他就是很閒適。他不知道周渡的從容和舒適到底從哪來的,他也不明白怎麼能有人生活是如此的窘迫,還能這麼淡定自我地活著。

雖然他確實覺得周渡很奇葩,但很難說一點都不羨慕。

這會兒周渡仍還是坐著,隻是狀態似乎有些不對。

陳翡看了又看,還是沒發覺出來是哪不對,周渡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和他對視,周渡的目光如往常般平和。

周渡還能笑:“怎麼了?”

陳翡確實覺得不對,但說不出來。

周渡催了聲,“司機要到了,走吧。”

陳翡坐電梯還得兩分鐘,確實得走了。

周渡又笑了下:“難道你很想讓我陪你上班?”

“……”陳翡,“。”

陳翡走了,但走之前,他還是往後看了眼,周渡坐在沙發上……才發現牆上掛著幅油畫,它應該是仿的愛德華的《呐喊》,條條重重人影扭曲著,表現方式極其的誇張,充滿著發抖的、血紅的幻覺,沉悶焦慮孤獨。

油畫下麵的周渡垂著眼,幾乎和油畫人的人影重疊在一起,他眼皮下都是陰影,他手臂繃得很緊,似乎是在抑製著什麼在抽搐。

陳翡頓了下。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電梯卻在這時悄然合攏,籠罩他的壓抑瞬間清空,靈光呼啦一下走遠了,他放下幾乎碰到電梯摁鍵的手。

……他還是想不到周渡能有什麼事。

再說,車要到了。

他得打工。

他需要一份工作。

-

周渡的爸媽發現周渡有問題發現得很早。

起源就是周渡不小心踩死了由他親手孵化出小雞,卻沒有應有的愧疚和痛苦。

不隻是對小雞,周渡對人也是秉持著一貫的態度,被他玩弄是因為彆人蠢,就連因此受傷都是罪有應得。

他說生活本就是不公平的。

因此,周渡的童年一直就隻有幾句話。

“知道錯了嗎?”

“錯到哪了?”

“悔改了嗎?”

“長不長記性!”

熟悉的抽搐觸動了周渡的神經,就是過了十幾年,這些語句仍舊清晰,還能在他腦海裡反複地出現。

周渡兒時就不服管教,十分地不馴,經常被罰。他爺爺那時信佛,所以他被罰就罰跪在佛堂,慈眉善目的菩薩、麵含威嚴又很是慈悲的佛祖,供爐裡然繞著絲絲嫋嫋的香火。

直到今日,他鼻腔裡似乎還殘留著那煙熏火燎的檀香。

他至今還記得那尊輕撫玉淨瓶,麵相憐憫慈悲的菩薩,他爺爺說佛性能驅逐人的劣根,能教他靜心,就把供香活交給了周渡。

周渡跪著,但也隻是跪著,他總不明白,菩薩受儘他的香火,應該庇佑他,卻為什麼隻是斂目、高高在上地觀望著。

他覺得是菩薩沒用。

他也覺得被罰是他沒用,倘若他比他爸更有權有勢,跪地的就是他爸了。

但跪著確實是能磨性子,至少他能對被罰跪這事平和下來了,弱就是弱,就得接受懲罰。周渡有時候還會被他爺爺帶著一起抄佛經,有段時間,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周渡以為他爺爺是真的信佛的。

然後就是學海大師那事。

那個被傳得很玄乎,備受推崇的騙子儼然一副當界佛壇備領軍人物的做派,請他來一趟先不提香油錢,光是為表誠意下的請帖就得三四次。

真正意義上的三邀四請。

結果那個學海大師見到他爺爺就跪了,不僅連呼老佛主,還把自己這些年行騙的事倒得一乾二淨。

周渡還以為他爺爺會生氣,畢竟他爺爺一直教導他禮佛要誠心,不,他爺爺並沒有,他爺爺扶起那個騙子,還跟人聊了一下午。

再之後就傳出了他爺爺佛法大成,悟性極深的事了,直到現在,他爺爺還廣受追捧,經常被各界人士邀請開講壇。

周渡那時候就明白了,有錢就可以為所以為。

他爸再問他錯沒,周渡說他有錢,錯的也可以是對的……被打的更慘了,他爸抽他手背、抽出了好多條血印。

周渡仍然記得皮肉潰爛的痛。

那真的很痛,骨頭連著筋、稍稍動一下,都是鑽心刻骨。

隻是周渡很犟,至今還很犟,他爸再問他改不改,他還是不改。

……

為什麼又改了呢。

至少是表麵上改了,壓抑到死變成了偽善呢。

周渡記得的痛其實不是他爸抽的痛,是他躺著養傷,發燒燒到半夜清醒,看到他媽媽捧著他潰爛的手給他換藥的痛。

他媽媽的眼淚不斷滴到他手背上。

溫熱又冷。

見他清醒,他媽媽輕撫著他的臉,顫抖著聲音求他:“小渡。”

她眼睛很紅,似乎好幾天沒睡了,“……我們改了吧。”

小孩躺在床上,他瘦了很多,快脫像了,隻是一雙眼睛眼皮很窄,仍舊冷而鋒銳,然後他舉起被包成粽子的手,輕輕碰了他媽媽的臉:“嗯。”

-

直到現在。

周渡每次犯病,手背必然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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